冷凝珠语速不快,字字清晰,没有一丝火气,字字关心。
林佳显然没料到冷凝珠会是这种反应。
她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愕然!
但很快被更浓的水雾覆盖,她垂下头,声音带着的担忧:“妹妹……妹妹说的是,是佳儿想岔了,小家子气了。妹妹如此大度,更让佳儿无地自容。其实……其实只要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哪怕是柴房、厢房,佳儿和母亲也是感激涕零的……”
这话说得,仿佛冷凝珠不立刻热情邀请她住进最好的屋子,就是逼她们母女去住柴房一样。
陈氏开了口,声音不急不徐的,语气带着几分不悦,“佳儿多心了,珠儿方才说得在理,都是侯府的地方,住哪里都一样。碧云阁地方宽敞,正西厢房一直空着,窗明几净,朝向也好,离珠儿的主屋不远不近,既方便姐妹走动,也各自清净。我已吩咐元福带人收拾出来了,一应床帐被褥、桌椅摆设都是新的,绝不会委屈了佳儿。”
她这番话,直接把林家说借住冷凝珠闺房的话题,变成了安排碧云阁空置厢房。
既执行了老太太的命令,又不动声色地保住了女儿的主屋,还点明了安排的是“新”东西,堵住了别人说薄待的口实。
陈氏这才转向林佳母女,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带着疏离感的客气笑容:“三姐,佳儿,你们一路辛苦,先去碧云阁安顿下来,梳洗休息。缺什么短什么,只管打发人来告诉我屋里的张嬷嬷。都是一家人,不必外道,安心住下便是。”
她特意强调了张嬷嬷,而不是让她们直接找自己或冷凝珠,界限划得清晰。
母亲威武!这差事接得漂亮,表面功夫满分。
冷天河张了张嘴,似乎觉得让住厢房还是不够体面,但被陈氏那平静却不容反驳的眼神一扫,再想到昨夜妻子的怒火和女儿可能的委屈,话又咽了回去。
罢了,能住进碧云阁,母亲那里也算交代了,正房……确实不合适。
冷天月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和不甘,但很快被感激涕零取代,拉着林佳就要行礼:“多谢三嫂!多谢三哥!嫂嫂安排得如此周到,天月真是……真是……”
她声音又哽咽起来。
林佳反应更快一步,在母亲下拜前已盈盈拜了下去,姿态依旧柔顺优雅:“佳儿叩谢三舅母大恩!舅母思虑周全,安排得极好,佳儿和母亲感激不尽,绝不敢再有奢求,定当安分守己,不给舅母和妹妹添麻烦。”
啧啧,林表姐这演技,收放自如啊,眼泪说来就来,奥斯卡影后非你莫属。
还绝不敢有奢求?我信你个鬼!
这位表姐,心思不简单呐。
处处占尽便宜,偏偏姿态放得最低。
陈氏淡淡点头,不再多言,只对冷凝珠道:“珠儿,带你表姐去碧云阁西厢吧,看看可还缺什么。”
“是,母亲。”冷凝珠应得乖巧,脸上挂起标准的“热情待客”笑容,对着林佳道:“表姐,请随我来吧。碧云阁就在后面不远。”
住厢房……也好,至少在一个院子里,方便我近距离观察这朵小白莲到底想干嘛。
宅斗技能点低?
没关系,就当看现场版宫心计教学片了!
只要她别来招惹我,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要是敢伸爪子……哼,我这现代打工人也不是吃素的!
廊下的阳光正好,照在冷凝珠精致的点翠蝴蝶钗上,流光溢彩。
而她身后,一身素净的林佳微微垂着头,跟在半步之后,月白的裙裾随着步伐轻轻摆动,像一朵出水芙蓉。
林佳母女果然“安分守己”,每日除了去给老太太请安,便蜗居在西厢。
林佳更是将“柔顺”、“感恩”演绎到了极致。
冷凝珠在后院的小秋千上晃荡,林佳便站在一旁,目光温柔地瞧着,唇边带着恰到好处的浅笑。
“妹妹画得真好看,像画儿似的。”她轻声细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羡慕,却绝口不提自己想玩。
冷凝珠停下秋千,客气道:“表姐也来试试?”
林佳立刻惶恐地摆手,如同受惊的小鹿:“不不不,佳儿看着妹妹玩就很好。妹妹若乏了,佳儿给妹妹推秋千可好?”
她说得恳切。
但冷凝珠内心警铃大作:来了来了!道德绑架进阶版!
让她推?
万一她“不小心”崴了脚,或者“累得”脸色发白,再被哪个路过的丫鬟婆子瞧见,传出去就是她冷凝珠骄纵跋扈,指使寄人篱下表姐干活!
不行不行!
“不用不用!”冷凝珠几乎是立刻从秋千上跳下来,脸上堆起比林佳更真诚的笑,“我正好玩累了,想去看看书。表姐你也歇着吧,日头渐毒了。”
她拉起林佳微凉的手,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你看你手这么凉,快回屋喝盏热茶去。”
动作热情,却不动声色地把林佳推离了秋千架这个“事故高发区”。
穿衣、吃饭,更是成了冷凝珠的重点防范领域。
陈氏虽不喜她们,但面子上绝不能让人挑出错处。
给冷凝珠新裁的春裳,必然也按着林佳的份例,挑上好的料子做一套一模一样的送过去,只是纹样略作区分。
每日的饭食点心,冷凝珠吃什么,林佳那边必然也送一份一模一样的去,甚至份量还要足些——就怕落人口实,说她三房薄待了投奔的亲戚。
冷凝珠看着自己桌上和林佳桌上分毫不差的饭菜,内心小人扶额长叹:这哪里是多了个表姐,这是供了尊碰不得的瓷菩萨啊!
然而,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就在一个看似寻常的午后,碧云阁西厢突然传出丫鬟惊慌失措的尖叫:“表姑娘!表姑娘您怎么了?!快来人啊!表姑娘晕倒了!”
整个碧云阁瞬间炸开了锅。
冷凝珠躲在房里给自己加餐呢,一盒子点心,她才尝了一口。
等她带着元福赶到西厢时,里面已经乱成一团。
冷天月抱着林佳瘫软的身体哭得肝肠寸断:“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了?别吓娘啊!”
林佳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如纸,嘴唇都失了血色,柔弱地倒在母亲怀里,像一朵被骤雨打蔫的白花。
她月白的裙子铺在地上,竟显得格外刺眼。
赶巧不巧,老夫人今日来看外孙女呢。
见孙女虚弱倒在娘亲怀里,女儿哭的撕心裂肺,脸色很不好好看,目光冷冷看向服侍的丫鬟春杏:“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晕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