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我or它

换源:

  教室课桌上的血字在黎明前全部消失了,像是被某种无形的橡皮擦彻底抹除。我用指甲刮擦桌面木纹,只留下浅浅的白印——昨夜那些血淋淋的“快跑”和扭曲笑脸,此刻连渗进木头的痕迹都没剩下,仿佛从未存在过。讲台上的粉笔灰堆成了规整的三角形,尖顶指向黑板右上角,那里用黄色粉笔画着一个模糊的书本图案,边缘缠着细如发丝的黑色线条。

“李默,你在看什么?”同桌把数学课本推过来,他的指甲缝里卡着暗黑色的碎屑,像是干掉的血痂,“这道题要用辅助线……”

我盯着他翻开的课本,第38页本该是函数图像的地方,印着一张模糊的照片——照片上是第十二棵梧桐树,树干上的树洞被挖成了眼睛形状,树洞里插着半块怀表,表链缠绕着黑色触手。同桌顺着我的视线看去,突然合上书本,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别看错页数了。”

他的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一圈淡紫色的纹路,那纹路组成的图案和我昨夜在怀表表盘上看到的钟摆轮廓一模一样。我猛地抬头,发现教室里所有学生的手腕上都有类似的印记,只是深浅不同,班长的印记已经深如刀刻,在晨光下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

“当——”

教学楼的钟声单响了一次,声音闷得像敲在棉花上。学生们立刻起立,动作整齐得如同提线木偶,班长走到教室门口时回头,她的嘴唇微动,我从口型中读出两个字:禁区。

图书馆三楼的禁区用生锈的铁链锁着,铁链上挂着“施工重地”的木牌,牌面布满牙印状的缺口。我攥着从同桌课本里偷藏的半张照片,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第三排书架,倒数第二格。走廊里的声控灯忽明忽暗,每次熄灭时,我都能听见书架后传来“沙沙”的翻书声,像是有人用指甲刮擦书页。

铁链在我触碰的瞬间自动断开,掉在地上发出“哐当”巨响。禁区里弥漫着浓烈的霉味和铁锈味,三排老旧的书架上堆满了破损的书籍,书脊上的标签都被撕掉了,露出下面暗红色的皮革封面,那些皮革表面凹凸不平,像是人类皮肤的纹理。

倒数第二格的位置空着,只有一层黑色的细灰。我用手指划过灰层,画出一个模糊的笑脸,和校长脸上的如出一辙。突然,书架最顶层传来书本坠落的声音,一本没有封面的日记砸在我脚边,纸页散落开来,上面用褪色的墨水写着:

“它住在书里,住在树里,住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

“第五个……不,没有第五个,数字都是骗人的。”

“他们说烧掉毕业照,但照片里的人会从相框里爬出来。”

最后一页粘着一张泛黄的剪报,报道的是多年前的地震,配图片上的教学楼废墟里,有一个模糊的黑色影子蜷缩在第十二棵梧桐树下。剪报边缘用红笔圈出了一个细节——影子的手里攥着半块怀表,表链上缠绕的不是铁链,而是活生生的黑色触手。

“同学,你在找什么?”

图书管理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穿着浆洗得发白的蓝布围裙,头发梳成一丝不苟的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那额头上有一道横向的疤痕,疤痕两端延伸进鬓角,形状像极了一个被拉长的笑脸。她推着的书车里装满了新到的课本,每本书的封面上都印着同一个图案:第十二棵梧桐树的树洞,洞口瞪着一只由黑色触手组成的眼睛。

“我……我迷路了。”我把日记塞进衣兜,指尖触碰到纸张的地方传来灼痛感,像是被烟头烫到。

管理员微笑着走近,她的围裙口袋里掉出一样东西——半块破碎的怀表,和我之前埋在树下的那块一模一样,表盘上的10:13数字处嵌着一粒黑色的触手卵。“新课本到了,”她的声音甜得发腻,“你看,封面上的树洞多可爱,像不像在对你笑?”

我猛地后退,撞在书架上,散落的日记纸页飘落在地,其中一张正好贴在管理员的脚边。她低头看去,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露出惊恐的表情,那道额头疤痕剧烈跳动起来,像有虫子在皮肤下爬行。

“快走!”她突然推了我一把,声音嘶哑,“别让它们知道你看过这个!”

我跌跌撞撞地跑出禁区,身后传来书架倒塌的巨响和管理员的尖叫。跑到二楼时,我看见班长站在楼梯口,她手腕上的紫色印记已经蔓延到肘部,形成一个完整的钟摆图案。她手里拿着一本新课本,封面的树洞眼睛正随着她的呼吸而开合。

“李默,”她举起课本,树洞眼睛里渗出黑色黏液,“你看,新课本上有你的名字。”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课本封面的树洞下方,用烫金字体印着两个字:刘天。课本封面上的“刘天”二字在日光灯下泛着诡异的金光,那些笔画像活物般蠕动,逐渐扭曲成一张咧开的嘴。班长举着书的手指关节发白,手腕上的紫色钟摆印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顺着手臂爬上她的脖颈,在皮肤下形成蛛网般的纹路。

“你的名字写错了。”我的声音发颤,指尖触碰到课本封面时,那些金色笔画突然渗出暗红色液体,在“刘”字的点画上聚成血珠。

班长的笑容僵在脸上,脖颈处的紫色纹路猛地跳动起来,像被触碰的毒蛇。她身后的楼梯间传来砖块剥落的声响,二楼的墙壁正在渗出黑色黏液,那些黏液在墙面上勾勒出第十二棵梧桐树的轮廓,树干上的树洞逐渐凹陷,形成一只正在闭合的眼睛。

“怎么会错呢?”她的声音突然变成两个重叠的音调,一个是她原本的清脆嗓音,另一个则是低沉的喉音,“你看,课桌上也有你的名字。”

我猛地看向自己的课桌,桌面上不知何时出现了用指甲刻下的“刘天”二字,刻痕里渗出的不是木屑,而是粘稠的黑色液体。更恐怖的是,那些液体在桌面上汇聚成一个微型水洼,水洼里映出的不是我的脸,而是地下室里那个被铁链绑着的“刘天”,他的眼睛里燃烧着蓝色火焰,正透过水面盯着我。

“当——”

教学楼的钟声单响,这一次声音里夹杂着玻璃碎裂的杂音。教室的窗户同时炸裂,碎玻璃片在空中翻卷,组成无数只黑色触手的形状,拍打在走廊的墙壁上,留下五道深可见骨的抓痕。学生们整齐地起立,他们手腕上的紫色印记连成一片,在袖口形成完整的钟摆图案,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灰白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高光,只有旋转的黑色触手。

“他想起来了。”有人用喉音低语,不是从嘴巴发出,而是胸腔震动的闷响。

我抓起那本印着“刘天”的课本就跑,身后传来桌椅翻倒的巨响。跑出教室时,我看见图书管理员靠在走廊尽头的墙角,她额头的笑脸疤痕裂开细小的血缝,手里紧紧攥着半块怀表,表链上的触手卵正在破裂,爬出细小的黑色幼虫。

“去梧桐树那里!”她把怀表塞给我,指尖触碰到我手背时,皮肤像蜡一样融化,露出下面蠕动的触手,“它怕蓝色的火……”

她的话没说完,整个身体就化作黑色黏液,顺着墙角的裂缝流进地下。我攥着怀表冲进操场,第十二棵梧桐树的树洞正在发光,洞口的眼睛形状凹陷处渗出蓝色火焰,那些火焰像活物般跳跃,灼烧着周围的空气,发出“滋滋”的声响。

“李默!”

班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的头发已经变成全黑,每一根发丝都像细小的触手在飘动。她手腕上的紫色印记已经覆盖了整个上半身,在胸口形成一个旋转的钟摆图案,图案中心嵌着一粒黑色的触手卵,正随着她的心跳而搏动。

“把怀表给我。”她伸出手,指尖长出尖利的黑色指甲,“你不属于这里,刘天才是第五个……”

她的话突然卡住,脖颈处的紫色纹路猛地炸开,喷出大量黑色触手。我趁机将怀表塞进树洞,蓝色火焰瞬间暴涨,将整个树洞烧成一个发光的漩涡。梧桐树开始剧烈震动,树干上的眼睛形状凹陷缓缓睁开,露出里面燃烧的蓝色瞳孔。

操场的地面裂开无数道缝,黑色黏液从中涌出,形成一个个扭曲的人影。那些人影穿着蓝色校服,胸口都印着模糊的“刘天”二字,他们的脸被黑色触手覆盖,只露出燃烧着蓝色火焰的眼睛。

“它来了。”班长的身体开始透明,紫色纹路像蛛网般破裂,“你以为烧掉怀表就有用吗?”

她指向教学楼,所有窗户里都亮起了蓝色火焰,那些火焰组成了巨大的钟摆图案,在夜空中缓缓摆动。我这才发现,第十二棵梧桐树的影子投射在教学楼墙面上,正好与钟摆图案重合,树洞的眼睛位置,正是钟摆的轴心。

“当啷——”

一声悠长的铃铛声从地底传来,不是校长手中的铜铃,而是怀表秒针走动的声音。我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发现掌心不知何时也出现了紫色的钟摆印记,正在随着铃铛声而跳动。

梧桐树的树洞眼睛突然闭合,蓝色火焰全部缩回树内,树干上浮现出无数细小的刻字,那些刻字都是“刘天”,排列成一个巨大的笑脸,和校长脸上的如出一辙。

班长的身体彻底化作蓝色光点消散了,她消失前的最后一句话在我耳边回响:

“你就是它,它就是你。”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