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纤婀只觉脸颊一热,李承渊的双唇已落下。她睁大眼睛,他有什么资格亲吻她?他还当她傻乎乎地被他玩弄吗?如今能碰她的,只有钟琰之一个。
李承渊的唇在她脸颊流连,姚纤婀骤然想起昔日在姚府对他的依偎,懊悔与厌恶冲进脑海,趁李承渊情迷之际将他狠狠推开,并扇了他一巴掌。
青年从小没被人打过,当场懵逼,姚纤婀站起身后,又夺过他置于榻尾的佩剑,将剑尖抵在他的胸口上。
她周身散发着凛冽气韵,像雪原独行的小狼,浑身颤栗也要冲破困境的枷锁,“你若再敢相欺戏弄,今日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就算你是太子,我也同你拼了。”
李承渊像是被闪电劈中的孤松,连呼吸都凝滞在胸腔里,他万万没想到,素来慈柔的她,竟能持剑相逼。于是用手指轻轻一点,她又把剑架在自己脖子上,青年再也淡定不了,几乎嘶吼,“你干什么?把剑放下,小心伤了自己。”
见她仍旧不为所动,李承渊不得不承诺,“我答应你,未经你许可,不再碰你。”
姚纤婀星眸凝着寒光,下颌绷紧如弓弦,他果然是在装病,哪有溺水之人翌日便能如此清醒,一想到数次被他玩弄,她便咬着牙,“还不够。你什么时候走?我不想看见你。”
“你放心,待我痊愈后,自会离去。”见她仍旧迟疑,他又软了神色,几乎用哄的语气,“听话,将剑放下。”
闹了一夜,姚纤婀终是来到叶子的房间歇下。
翌日醒来时,已日上三竿,李承渊见四下无人。他猛然起身,其实他昨晚一点事都没有,不过是为了找借口和姚纤婀接触,才令阿勤陪他演了一出戏。
来到门边,只见庭院中叶子在烧一素白色的裙子,定睛一看,是姚纤婀昨晚穿的那套。她已经换下一套淡黄色的,立于叶子身旁。
叶子将火炉的火烤热后,抬头问,“望舒,这裙子才刚做的,为何要烧掉?就算脏了多泡几次水不就行了?”
姚纤婀神情淡淡,“它昨晚沾上一股恶臭,若再不烧掉,只会恶心得我吃不下饭。就如人与人之间一旦有了裂痕,就注定无法修复。”
屋内,李承渊黑透了脸,她厌恶他,她不喜欢和他接触。虽心里不舒服,但不敢有怒,是自己先寒了她的心。
——
中午,“哎,太子醒了。”叶子提着食盒走进,“这是我们的饭,寺庙里不能吃荤,你将就点吧。”
李承渊冷着脸,“她在何处?”
叶子将食盒放在桌案上,双手叉腰,“望舒没那么闲,她一大堆事情要忙。我能来照顾你已经不错了。”
李承渊皱了皱眉头,沉静的脸庞自带矜贵,“孤只要纤纤,她若不来,孤便不吃饭。”
这一刻,叶子越发觉得这狗太子怎么那么难伺候。当年明明是他嫌弃小姐,说小姐是贪慕虚荣,挟恩图报之人,现在小姐避开他,他又点名要小姐过来。若非小姐劝她忍一忍海阔天空,真想那把扫帚将他驱逐。
然见李承渊在金色的晨光下,眸光深沉得夺目,宛如那不容谛视的太阳,也只是他的陪衬。见他如此威严,叶子心中惊惶,转身向另一个屋子的姚纤婀问意见。
只见姚纤婀放下佛经,“别理他,既然他醒过来了,饭吃不吃都一并随了他。”
今时非同往日,这是在寺庙,不是在姚府,她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惯着他。还想让她陪他吃饭,真以为在她心里,他还是个香饽饽?
“不管如何,待会就让他走。”
——
没过多久,叶子又折了回来,“望舒,我刚刚去赶人了,谁知太子说他手痛,脚痛,腰痛,连心都很痛,总之他就是不肯走。”
姚纤婀忽然笑了,像利刃割开的丝绸,温柔底下露出尖锐的锋芒,“无赖,我去看看。”
屋内,李承渊端坐于榻上,闭门养神。
门忽然被推开,姚纤婀袈裟迤逦,款款而行,腰肢款摆间自带一股风流韵致,似月光逗雪,柔美中带着灵动。
他笑得极为殷勤,“纤纤,你来了。”
但她的声音却冷到极致,“殿下气色已大好,想来身体已无大碍。不知何日启程上路?”
李承渊用手捂嘴,扯出声音咳嗽,“纤纤,我——”
“住口。”姚纤婀断然呵斥,她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了,
见她神色冰冷,李承渊的心凉了半截,她就这么讨厌他吗?非要同他拉开距离,然为了让她舒服,他还是竭力用合适的称谓,“叨扰两日,到底是孤的不是。只不过孤如今身无长物,待我那帮下属过来时,定会以——”想起以前对姚纤婀不上心,相处那八月懒得去记挂她的喜好,一时之间竟不知她喜欢何物,他口齿轻颤,竟有些忐忑,“定会以绸缎华服,金银珠宝作为谢礼。”
姚纤婀扯了扯嘴角,“殿下的好意令我惶恐,”顿了顿,“然一码归一码,当年的救命之恩,昨日给殿下熬了药汤,还占用了屋子,加上用品与看顾心力,还请殿下回馈三千两银子。”
她知道有点多,可她当年的真心又岂值这些钱。事已至此,何不将恩情一并讨回,从此和他一刀两断。
见他愣愣相望,她冷笑,“怎么,殿下不愿给吗?”
心爱的女子向他索要钱财,他怎会不乐意?只是有些尴尬罢了,“怎会,你是孤的救命恩人,别说三千两银子,就算要孤的命,孤也愿双手奉上。只是如今——”想起昨晚为了能赖在此处,他在装得半死不活前,特地叮嘱惊鲵卫们先前往临安行宫候命,剩下个阿勤和子忠,他们身上不知有没有这么多银两,“不如将这三千两银子,兑换成孤一个承诺。来日你可向孤讨要一愿,无论何事,孤都会应允,绝不反悔,如何?”
“这?”大唐太子一言九鼎。他权力滔天,又对自己打的不知何意,有了此诺,便不怕他日后为难她。于是她点点头,“殿下,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您答应过我,痊愈后会尽快离去,所以——”
她这般巴不得自己走,看来是一点也不眷恋他了。他还记得,当年他离开临安时,她那依依不舍的模样,如今真是判若两人。他现如今后悔了,他想挽回她,强迫也好祈求也好,都不可能眼睁睁地再让她离开。
可在甘霖寺已经待了两日,若再耽搁,只怕公务也要延误了,反正已经确认了她的容身之处,倒不如离开两日,也好给彼此一个缓冲的时间。以进为退,何尝不是一个好办法?
思及此,他站了起来,朝她拱手,“这,孤照办便是。”心中却暗忖,“孤离开不代表结束。
傍晚,他来到庭院中,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信火,一道流光瞬间撕破夜幕,他负手而立,不出半个时辰,一道道黑影自四方拢聚如归鞘的刀,“参见殿下。”
李承渊“嗯”的一声,临行前,他驻步回望,屋内灯火通明,他眼底暗潮翻涌,终是狠心绝尘而去,唯有青衣宛如风中猎猎如折翼的鹤。
直到庭院恢复寂静,姚纤婀才打开房门走出,望着苍凉如水的秋空,她对着身旁的叶子道:“叶子,明日你即刻帮我给少敏捎信,让他告诉他家公子,近来专心准备江南燕会即可,不必来甘霖寺探望我。”
叶子挠了挠腮部,“小姐,你已有半月没和钟公子见面了,你不想他吗?”
姚纤婀摇头,“太子又重下江南,必是有公务在身。江南乃大唐兴旺发达之地,五年一度的燕会更是汇聚了五湖四海的商贾。如今东北有高句丽作乱,西域诸国又屡次旁敲侧击,加上去年北方闹荒灾,李氏皇族岂会放过此等敛财纳收的机会,所以我猜,太子此行,必和燕会有关。”
顿了顿,“琰之乃江南的名门望族,此番又是燕会的座上宾。我不想因为我的事,让他和太子发生冲突。太子阴晴不定,我也不知他这两日缠着我不放,究竟是想干什么。总之,只有等他离开江南,我跟琰之的婚事才能尘埃落定。”
叶子点头,似是听明白了。
——
李承渊一行人策马扬鞭,在翌日清晨便抵达城门。临安知府潘明早已率领几个部下,将他迎进江南行宫望岳台。
来到偏厅,潘明观察入微,一眼就发现太子衣着揉皱,敛袖道:“殿下一路劳顿,这望岳台有上好的宝灵泉,可供殿下泡浴小憩,不知殿下可要移步?”
“无妨,在途中耽搁了两日,孤也算心满意足,寻觅了许久的骊珠终于出现了。”
潘明注意到,太子在提到那“骊珠”时,沉静的深眸似有喜悦的涟漪晃过。
李承渊重新穿上一水青绸衣时,又令潘明呈上这几日积压的公文。
——
半月后,望岳台
女子襦裙翩跹,步履轻盈,似流风回雪,行走间发丝微扬,连空气都变得旖旎娇柔。
在完成画作时,李承渊将笔置于砚台上,这是他当年在姚府不经意的一瞥,原以为她无关紧要,却不知在何时,姚纤婀的一步一容,都已刻在他心里。
阿勤端茶走进来时,就见到画上的美人。脸上有些错愕,殿下从不为旁人画像,包括皇上,可今日,竟然为姚小姐破例了。看来这几年,她在殿下心中的地位当真是直入青云了。
这时,就听见太子呢喃道:“孤曾以为,江山如此多娇,世间当无比社稷更为重要之物。可直到那抹月白的裙角拂过心间时,孤才觉得江山也失去了颜色。原来孤也会动心,而且,她是孤的救命恩人,普天之下,能拒绝孤的女子可以有很多,可惜,纤纤不在其列。”
阿勤心惊,“可是殿下,你将她掳来,别人会——”
李承渊一计拳头砸了他的肚腩,“傻子。如今为了她的名誉考虑,孤自是不敢明目张胆。可孤想念得紧,你去唤子忠过来,这两日刚好得空,孤要去甘霖寺见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