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气还没散透，农佳就蹲在牛棚前给小牛添草料。
小牛的绒毛被露水打湿，像团会呼吸的金棕色云朵，正用湿漉漉的鼻尖拱他的手腕。
那温热的气息扑在皮肤上，带着奶腥味和青草香，让人忍不住想揉一揉它的小耳朵。
他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五点四十，比平时早起了一个钟头。
屏幕亮起时，映出他眼下淡淡的黑眼圈，像是昨夜没睡好似的。
“小佳。”农大山端着搪瓷缸从灶屋出来，缸里飘着几片白菜叶，“吃俩热乎的红薯再走。”
农佳摇头，把最后一把草料推进食槽：“我得去村东头那块坡地看看。”
他指了指山梁方向，那里的荒草在晨风中泛着灰白，仿佛一片沉睡的枯海。
农大山的手指在缸沿抠出一道白印。
他知道儿子说的“没人争”是什么意思——村西头的平地早被王德发圈了建牛棚，村南头的河滩归集体种玉米，就剩那片连野草都长得蔫巴巴的坡地，去年他去拾柴火时，连只蚂蚱都没见着。
“带把镰刀。”老农突然说，从墙根摸出把生锈的镰刀塞过去，“荒草高，别让蛇钻裤腿里。”
农佳应了声，把镰刀别在腰后。
金属贴着皮带发出“叮”的一声轻响，像是某种预兆。
小牛“哞”地叫了一声，他弯腰揉了揉它的耳朵：“在家等我，晚上给你带新草吃。”
村东头的坡地比想象中更荒凉。
农佳踩着碎石往上走，鞋跟碾过的土块“咔嚓”作响，像踩碎了一把干玉米。
脚下的泥土干燥板结，踩上去有种硬邦邦的回音，他站在最高处转了个圈——
左边能看见王德发的养殖场蓝顶子，在晨光中闪着冷冽的光；
右边是成片的玉米地，绿意浓得几乎滴下来；
正中央这片荒坡刚好卡在两者中间，活像被人随手丢在桌角的废纸。
“好地方。”他蹲下来，用木棍在地上画圈。
木棍尖刚戳进土，身后就传来一声冷笑：“画什么呢？画你家的金銮殿？”
农佳回头。
王德发穿着黑皮夹克，胳膊底下夹着个公文包，身后跟着俩剃寸头的帮工，一人扛着铁锹，一人拎着水壶。
他金链子在晨雾里闪着冷光，嘴角叼的烟卷正往下掉灰，空气中顿时多了股焦糊味。
“王老板早。”农佳站起身，木棍在手心攥出了汗。
“早？”王德发把烟卷吐在地上，用皮鞋碾了碾，“我比你早十年在这村里混，怎么没见你这么积极过？”
他歪头看了眼农佳画的圈，“这片地？你也配？”
“王老板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王德发突然笑了，拍了拍帮工的肩膀，“上个月我找老林头说过，这片坡地我要用来扩建牛棚，手续都递到镇里了……”
他凑近农佳，酒气混着烟味扑过来，“你个毛头小子，懂什么叫土地审批？”
农佳的后槽牙咬得发酸。
他想起昨晚系统界面上的提示：“当前可解锁‘生态循环’模式，需适配目标环境。”
此刻山风掀起他的衣角，他望着王德发身后蔫黄的荒草，突然笑了：
“王老板要是真递了手续，怎么不立个牌子？我这都画半天了，也没见有人拦。”
王德发的脸腾地红了。
他抄起帮工的铁锹往地上一杵：“你他妈——”
“王老板！”
远处传来吆喝声。
村东头的张婶挎着竹篮走过来，篮子里的鸡蛋晃得“咯咯”响：“我家那口子说，昨儿后山脚的野果熟了，你家牛不是爱啃野苹果？”
她瞥了眼农佳，又看看王德发，“你们这是...…谈生意呢？”
王德发的太阳穴跳了跳。
他夺过帮工手里的水壶灌了两口，指节捏得发白：“行，算你嘴硬。”
他转身时撞得铁锹“当啷”响，“等你求我的时候，可别嫌我要价高！”
看着三人的背影消失在玉米地尽头，农佳蹲下来摸了摸被铁锹砸过的土块。
土块硬得硌手，像块晒干的砖头。
他掏出手机拍了张照，屏幕亮起时，系统界面突然浮现在眼前——小牛的健康值还是满格，进化进度条爬了两格。
“爹，我今天去坡地了。”
夜里，农佳蹲在灶屋门口剥毛豆。
农大山坐在门槛上，吧嗒吧嗒抽旱烟，火星子在夜色里一明一灭。
烟草燃烧的气味混着毛豆的清香，弥漫在空气中。
“王德发说那地他预定了。”农佳把剥好的毛豆倒进瓦盆，“可我问过老林叔，镇里根本没收到他的申请。”
农大山的烟锅子“吱呀”响了两声。
他摸出裤兜里的存折，封皮上的折痕在月光下泛着白：“那地...…我十年前种过花生。”他突然说，“那年大旱，种子撒下去半个月没冒芽，最后收了三把瘪花生。”
农佳的手顿了顿。
他想起白天踩过的硬土块，想起系统界面里“生态循环”模式的参数选项——
植物生长速度、土壤微生物活性、昆虫繁殖率...…这些字眼在他脑子里转，像台刚启动的发动机。
“爹，我想试试用技术改地。”他说，声音轻得像片叶子，“就像...就像系统能加速小牛成长那样。”
农大山的烟锅子掉在地上。
他弯腰去捡，指节撞在青石板上“咚”地响：“你是说...你那个...宝贝系统？”
农佳点头。
他想起穿越前导师在实验室说的话：“土壤是活的，它需要的不是化肥，是生命力。”
此刻系统界面在他眼前展开，山坡地的三维模型正在旋转，每个土粒都泛着灰白色的微光。
“我查过资料。”农佳摸出手机，翻出张土壤检测图，“那地缺的不是养分，是微生物。系统能调微生物活性，还能让杂草快速生长，根系能松土壤…...”
他的声音越来越快，像个上了发条的钟，“爹，我就试一晚上，要是没用，咱们再想别的办法。”
农大山盯着儿子发亮的眼睛。
他想起三天前儿子从后山抱回小牛时，也是这样的眼神——像团烧得正旺的火，风越大，烧得越猛。
“行。”老农把烟锅子塞进裤兜，“你妈昨儿还说，咱们小佳要是认准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他拍了拍农佳的肩，“去弄吧，爹给你望风。”
深夜两点，农佳猫在被窝里打开系统界面。
月光从窗缝漏进来，在手机屏上投下一道银边。
他指尖悬在“生态循环”模式的确认键上，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像敲在鼓面上。
“目标环境：村东头坡地。”
“参数调整：植物生长速度10000倍，土壤微生物活性 300%，昆虫繁殖率 200%。”
“适配性检测：92%。是否启动？”
农佳的拇指按了下去。
屏幕闪过一道金光，他眼前突然浮现出坡地的画面——
蔫黄的杂草开始抽芽，嫩绿色的叶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
土块裂开细小的缝，白色的菌丝像网一样爬满地面；
几只褐色的甲虫从石缝里钻出来，触角颤动着碰在一起。
他的后颈沁出冷汗。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响起：【模式启动中，剩余时间：8小时。】
“小佳！小佳！”
天刚蒙蒙亮，农佳就被拍门声惊醒。
他踢翻了脚边的尿盆，鞋都没穿就冲出去——
院门口站着张婶，竹篮里的鸡蛋晃得“咯咯”响，她脸上的皱纹都笑成了花：“快去坡地看看！那地...…那地活了！”
农佳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抓起外套往外跑，鞋跟在青石板上敲出急鼓点。
远远的，他就看见坡地上泛着绿油油的光——
不是那种病恹恹的绿，是新抽的草芽、刚展开的叶片，是能掐出水来的嫩生生的绿。
他蹲下来，手指插进土里。
土壤软乎乎的，带着晨露的凉意，还有股淡淡的青草香。
蚯蚓在指缝里钻来钻去，褐色的背鳞闪着湿润的光。
“昨儿还跟石头似的。”张婶凑过来，用指甲盖抠了块土，“你瞧这土，松得能攥成团！”
“是小佳弄的？”
“这娃有本事！”
“我家二小子说要过来帮忙——”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里，农佳抬头。
村支书老林正站在坡地边缘，背着手看土。
他走过去时，老林蹲下来捏了把土，放在鼻尖闻了闻：“有菌子味。”他抬头看农佳，眼角的皱纹堆成了山，“小佳，你这技术...能教给村里不？”
农佳的喉咙发紧。
他想起昨晚系统界面里那些跳动的参数，想起父亲在灶屋门口说的“去弄吧”，想起小牛用鼻子蹭他手心的温度。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老林头！”
尖锐的叫声划破晨雾。
王德发从玉米地里冲出来，皮夹克的拉链敞着，金链子在胸前乱晃：
“你看看这地！昨儿还跟狗啃的似的，今儿就冒绿芽？这肯定是邪术！”。
他一把抓住老林的胳膊，“我跟你说，这小子肯定用了什么歪门邪道——”
“王老板。”老林甩开他的手，语气像块冷却的铁，“我当了二十年村支书，邪术不邪术，看土就知道。”
他指了指农佳脚边的蚯蚓，“这东西最金贵，十年没在咱们村出现过了。”
王德发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瞪着农佳，牙齿咬得“咯咯”响，突然转身往村里跑，皮夹克下摆像面炸开的黑旗。
“小佳。”张婶拍了拍他的肩，“别理那混球。明儿我让我家那口子来帮你翻地，你这养殖场要是建起来，咱们村的娃子可就有肉吃了！”
农佳望着坡地上的绿浪，心里的火越烧越旺。
他摸出手机，打开和林昭雪的聊天框——上次发的小牛照片还在对话框里，她回复的“优质种源”四个字被他设为了星标。
“昭雪姐。”他打下一行字，“我找到建养殖场的地了。能帮我联系下县种牛场吗？我需要...很多小牛。”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系统界面再次浮现。
小牛的进化进度条已经爬到了15%，旁边弹出新提示：“检测到养殖规模扩大需求，是否解锁‘批量培育’模式？”
农佳笑了。
他望着坡地上忙碌的村民，望着父亲扛着锄头从村口走来，望着小牛从牛棚里探出头，冲他“哞”地叫了一声。
风里有青草的香，有希望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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