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断壁残垣、瓦砾狼藉之处,忽见一狰狞鬼爪,于废墟间兀自蠕动。
那爪上竟无一丝皮肉附着,亦非森森白骨,乃是森白、灰紫、惨绿、昏黄四色杂糅,斑驳陆离,极不调和,观之令人心悸欲呕,魂魄不安。
那鬼爪蠕蠕而动,幅度渐大,只闻得“咔嚓……咔嚓……”之声不绝于耳。
周遭倾倒的梁柱、破碎的砖石,竟被其一寸寸撑起、掀开。
须臾,一截同样无有皮肉、杂色交织的臂骨,便从那废墟之下伸展出来!
“这……这莫非是罗刹神?他竟未死绝?”戴沐白一见此景,面色登时铁青,如罩寒霜。
心绪激荡之下,周身褐金色的狂兽神力轰然破体而出,如怒涛汹涌,环绕其身奔腾起伏。
他一双虎目圆睁,死死钉在那丑陋鬼爪之上,目光中混杂着惊疑、不信,更兼有狠戾与滔天怒火。
此时,那鬼爪连同臂骨已延展至肩胛之处。
四下里一片死寂,众人皆屏息凝神,睁大了眼,瞧着这令人神魂皆颤的景象。
唯闻那“咔嚓咔嚓”的骨骼摩擦声连绵不断,将这本就创痕累累、满目疮痍的天使域,渲染得愈发阴森可怖,恍如九幽鬼蜮。
“谢老大……我怕……”藏身于如意百宝囊中的小六怪,宁茜等几位女娃儿,早已吓得瑟瑟发抖,声音打颤。
“莫怕。”谢钲浩口中虽强作镇定,然其心中亦是惊惧交加,如坠冰窟。
眼前这绝不该现于人世的诡谲一幕,莫说是小六怪这般修为尚浅的少年男女,便是身处天使神力护佑空间内的诸位女子,亦是个个花容失色,玉面煞白。
千仞雪与胡列娜二姝,神色尤为复杂,美眸之中,诧异之色流转不定。
先前罗刹神使出那“灭魂·黄泉”的绝命之招,她们便知此乃其绝望赴死之举,心中虽悲凉无奈,却也认定其必死无疑。
及至戴沐白施计自爆虎躯,更令她们确信罗刹神已然形神俱灭。
岂料此刻竟有这蠕动的鬼爪臂骨重现?莫非……那罗刹神竟有通天彻地之能,尚未死透?
以小舞为首的宁荣荣、朱竹清诸女,亦是面色苍白,手心沁出冷汗。
她们追随唐三,历经无数风浪,见识过多少奇诡凶险?
然则此刻,面对这蠕蠕而动的森森白骨,目睹这令人毛骨悚然之景,便是小舞这般胆识过人的,心中亦不免生出几分惧意。
此惧非关实力高低,实乃女儿家天性,骤见如此狰狞可怖之物,自然心生厌恶,遍体生寒。
“这是何物?啧啧,倒真有几分骇人,连我这半只脚踏入神境之人,也不免心惊肉跳。小舞,你说是不是?”
马红俊将白沉香安抚妥当,自唐三身后踱步而出,觑着那鬼爪臂骨,故作戏谑之言,面上哪有半分惧色?
“滚开!死胖子,你可是活腻了?”众女被他这一番言语点醒,从惊惧中回过神来,羞恼之下,少不得拿他出气。
马红俊见目的已达,嘿嘿讪笑两声,凑到唐三身边。
“三哥,这……当真是罗刹神?”
“是罗刹神无疑。然而……”唐三双眸阴沉,紧锁眉头,凝视着那鬼爪,欲言又止。
“然而什么?只要是那厮便好!戴老大连他的神体都打爆了,这区区鬼爪骨架子,不过是挥挥手便能料理的玩意儿,有何可虑?”
马红俊见唐三神色凝重,眉头深锁,心中颇不以为然,大手一挥,豪言壮语脱口而出。
此非马红俊狂妄,实乃戴沐白先前神威凛凛,令众人对其信心倍增。
然他却忽略了一点:能令唐三如此郑重其事、面色沉凝之物,岂是易与之辈?
“正是!戴老大,速速将这腌臜物事拆了去,看着便觉心烦。便是不为你家竹清着想,也恐吓坏了我家荣荣。”
奥斯卡瞟了一眼那鬼爪臂骨,紧了紧搂着宁荣荣的手臂,显出几分男子气概。
“荣荣莫怕,天塌下来,自有那两位高个子顶着。”
“莫非这罗刹神是那打不死的蟑螂托生?竟能如此顽强?”
戴沐白狠狠瞪了奥斯卡一眼,转而一脸郁结地向唐三问道。
“切莫大意,此事颇有蹊跷。”唐三面色依旧凝重如初。
“蹊跷?有何蹊跷?”戴沐白急忙追问,这罗刹神乃是他心头大患,岂能不上心?
“呼……”唐三长吁一口气,目光如电,紧锁鬼爪,“这鬼爪,说是罗刹神的,固无不可;然说不是他的,亦有其理。”
“嗯?此话怎讲?何谓是也不是?”众人闻言,皆感疑惑不解。
“此鬼爪确系罗刹神之物,其内尚存一丝微弱神念波动,若非我神位高出他十数级,亦难察觉;然则说它非其所有,是因其中另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奇异气息流转不定,喷薄欲出!”
唐三眉头蹙得更紧,此等诡异之事,他亦是生平首遇。
唐三话音方落,那蠕动的鬼爪竟骤然静止。
这毫无征兆的沉寂,非但未能令人心安,反叫所有人心弦紧绷!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
果不其然,只沉寂片刻,那鬼爪复又动作,且声势惊人。
只见其五指如钩,紧扣地面,掌骨发力上撑,小臂吃力抬起,其后端的碎石断壁随之渐渐隆起。
待小臂抬至一定角度,忽又停滞。
显见方才静止,乃是为蓄积气力。
倏忽间,那小臂略向下一沉,旋即猛地向上抬起!
只听得一阵刺耳欲裂的骨骼扭动摩擦声吱嘎作响,紧接着,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爆发,那些隆起的碎石残垣登时被巨力撑开,四散抛飞,如流星般向八方激射!
漫天尘屑随之升腾而起,昏黄一片,恰似一道浑浊屏障,遮蔽了众人视线。
唐三早已紧握修罗神剑在手,神色凝重地将众人护于身后。
虽目不能视,然其神念却清晰感知到,那股难以言喻的诡异气息,正以骇人听闻的速度疯狂飙升!
“咔嚓……咔嚓……”
令人毛骨悚然的骨骼摩擦声再度响起,清晰刺耳,直透心魄。
众人于唐三身后屏息凝望,目光灼灼,紧盯那声响源头。
彼处昏黄尘埃弥漫,碎屑纷飞,不时有碎石裹挟着诡异冷厉的呼啸声,或自下而上蹦飞,或自上而下如流星堕落。
尘埃中央,隐约可见一道黑影正缓缓向前移动,伴着阵阵咔嚓之声,显得格外阴森诡谲。
昏黄尘埃中,那黑影一步一顿,缓缓向众人行来。
众女手心、琼鼻之上,皆渗出细密汗珠。
戴沐白踏前一步,与唐三并肩而立,将众人护在身后。
二人目光如炬,死死锁住那道黑影,周身神力暗涌,蓄势待发。
“啊……”忽闻一声惊悚至极的尖叫划破死寂,却是那黑影已然步出昏黄尘埃,其形貌清晰无遗地展现在众人眼前。
“真他娘的是打不死的蟑螂托生!”马红俊目睹黑影真容,忍不住爆出粗口。
不止是他,奥斯卡与戴沐白亦是惊诧莫名,面面相觑。
“我莫不是在做梦?”
“这般也能复生?”
众人如此失态,实因这身影样貌太过惊世骇俗!
若说其非人,却分明具人形骨架。
然若说其为人,人之骨架焉能如此诡异?
但见一副骷髅骨架,通体无一丝血肉附着,以昏黄为主色,灰紫、惨绿二色斑驳其间,三色交织缠绕,背后几片镰刀状的骨翼软塌塌地垂落。
最令人心底生寒者,是其深陷的眼眶之中,竟有两团惨绿色火焰跳动不息,如心脏搏动般有节奏地明灭闪烁。
“咔咔……”那骷髅手提一柄修长魔镰,于众人面前停下脚步。
它缓缓抬起头颅,眼眶中那两团惨绿火焰,越过了唐三,越过了戴沐白,越过了所有挡在前方之人,最终,遥遥地,对上了远处面色苍白的千仞雪。
千仞雪自也感受到那骷髅遥遥投射而来的“目光”。
她紧咬樱唇,缓缓抬起柔美的下颌,与之对视。
四目相接的一瞬,千仞雪芳心不由得一颤。
因她从那惨绿色的火焰跳动中,竟感受到一股浓得化不开的不舍,与一股深逾幽冥的眷恋,仿佛超越了生死,超脱了六界轮回……
“罗刹?”千仞雪深吸一口气,明知故问。
然则连她自己亦未察觉,那声音因心中莫名的悸动与感伤,已然变得沙哑颤抖。
明知故问,乃因她确信此物确系罗刹神所化,然则正如唐三先前所言,从这骷髅身上,她丝毫感受不到半分属于罗刹神原有的神念气息。
眼前这“骷髅”令她倍感陌生,然则这陌生之中,却又夹杂着一丝源自灵魂深处的、难以言喻的熟悉。
“咔咔……”闻得千仞雪呼唤,骷髅眼眶中的火焰猛地一阵剧烈跳动。
它似欲言语,上下颌骨开合磕碰数次,却只发出几声空洞的骨骼撞击声。
欲言而不得,那骷髅眼眶中的惨绿火焰登时变得极不稳定,狂乱闪烁。
它焦躁地摇晃着头颅,以那无有血肉的手掌,疯狂拍打着自己同样枯槁的脸颊。
一时间,清脆而诡异的骨骼磕碰声,在这死寂的天使域中回响不绝。
见此情景,无论是唐三、戴沐白,抑或是其余众人,心间皆升起一股奇异念头,欲看个究竟,瞧瞧这骷髅意欲何为,故皆耐着性子,目光尽数聚焦于那骷髅身上。
那骷髅经过一番狂躁的发泄,复又将目光投向千仞雪,眼眶中那跳动的惨绿火焰虽仍不稳,却渐渐柔和下来。
其上下颌骨依旧无声开合,似有无尽衷肠欲诉,然终究口不能言。
如此这般,一人一骷髅,隔着那深不见底的渊口,遥遥相望,默然无语。
良久,那骷髅似是无法忍受这欲诉无声的悲惨现实,猛地纵身一跃!
整个身影化作一道惨碧惊鸿,径直横越那深渊巨口,朝着千仞雪电射而去!
就在它跃身而起的刹那,戴沐白眼神骤冷,手中紧握的狂兽战刀一提,便要出手拦截。
电光火石间,其持刀的右臂却被唐三按住。
戴沐白抬头,目露疑惑望向唐三,唐三只是微微摇头,示意其稍安勿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