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糖果与书

换源:

  那是一本有关“天子”的笔记,传说天子并非人类,乃神女从天而降,造福村庄,功成后,便再次失去踪影。

根据笔者所述,最早有关天子的传说是在江户后期出现的,但缺乏实证,他只罗列出了自己所知的,明治末期到大正年间,天子的出现和消失。

“明治三十年,天子显现。献舞。

明治三十一年及同年号三十五年,献舞。

明治三十六年,献舞,天子归天。

大正十年,天子显现。献舞。

大正十一年及同年号十二年,献舞。

大正十三年,献舞,天子归天。”

天子出现的时间间隔很长,每次出现都会在几年内不定期的献舞,假设把连续献舞的天子视为同一人,而天子之间亦有传承的话,那么差不多一代的间隔也说得通。

——可惜天子每次献舞时都戴着面具,也就是说,知道其真实面目的只有祠草家么,或许还有雏神家。

段正诚又想起了砂月。

——天子归天后,又去了哪里呢。在中文里归天可不是什么好词,虽然此处意思不同,但总让他感到不安。

时间在搜查中飞速流逝,接下来再没找到什么线索,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段正诚倒是想偷偷看下起居室里的雏偶神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但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出门之后,他决定送送惠梨。对方一脸坏笑着调侃,“我家里可没有和尚陪你下棋哦。”

在《篝火》的故事里,女主角道子住在澄愿寺,她的养父便是个和尚。

“不需要啦,我也不会下将棋。”

“意外,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会呢?”

“我不是什么都会,我只会我会的。”

“你说话好怪,东京的学生都这样吗?”

“这个嘛……哪天你来了就知道了。梨子毕业后有打算去外面吗?”

“唔~我是很想去大城市啦,但是以另外一种方式……”

“另外一种方式?”

“暂时保密。”

——————

到了第三天,段正诚终于把《千只鹤》抄完了。本来正常流程他应该是把原稿寄到报社或者杂志社去,然后等消息。但今天已经是十二月三十日,马上要过年了,年后等编辑部上班不知道要多久,穿越者时间紧迫,只好带着稿纸去现场碰碰运气,反正他本来就要去市区采购。

等他一大早来到车站,却发现穿了一身紫色洋装的惠梨已经等在那儿了。

“啊,说好写完了给我第一个看的,居然偷偷跑去投稿。”得知段正诚手里还有一部写完的中篇,少女当即抢了过去。

“呃,这部有些少儿不宜的内容,小姑娘还是不要看的好。”

“呸,你才比我大两岁,就装大人,比小尚还会装。”

少女不信邪,然而段正诚并未骗她。

《千只鹤》讲的是主人公三谷菊治在父亲死后,与他的出轨对象太田夫人陷入畸恋。两人发生肉体关系后,太田夫人出于负罪感以及一些复杂的原因自杀了。死前她拜托菊治照顾自己的女儿文子。文子自小就被母亲的出轨所影响,还曾代母向菊治谢罪。在之后两人相处的过程中,她渐渐成为了母亲的分身,继续为菊治作“奉献”。

另一方面,菊治在厌恶着父亲另一个出轨对象栗本近子的同时,自身也沉溺于不道德的爱当中。这个近子在菊治父亲移情别恋后,对太田夫人怀恨在心。她自视为长辈,将纯洁的女弟子雪子介绍给菊治。

小说描写了这跨越两代人的混乱不伦之恋,同时对日式风物与心理的刻画也十分细腻,被评价“字里行间仿佛有洁白的千只鹤在晚霞中翩翩飞舞。”

对于乡下的十六岁少女来说,这内容显然有点过于刺激了。惠梨读到栗本近子在菊治面前露出左乳上巴掌大小的痣时,羞红了脸抬起头来,瞪视着段正诚。

“你……怎么写得出这种东西?”小说甚至还详细描写了痣上长的一根黑毛,难道对方幻想过这样的场景?还是看过?无论哪种都让她难以想象。

“都是借鉴,借鉴啦,有道是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你多读几本,你也行。”

“哼,那也是不正经的书。”

批判归批判,少女可没有放下手里稿纸的打算,上了车之后依旧看得津津有味。

“菊治最后和雪子小姐在一起了吗?”

“没有。”

“果然男生还是会喜欢那种传统的可爱女孩吗?穿和服表演茶道,还有粉红色的小包,上面绘有洁白的千只鹤,真好啊,我也想穿漂亮的和服。”

“洋服很适合梨子你哦,怎么说来着,有很浓的JK感。”

“JK?”

“呃,现在在东京流行的说法,就是女高中生啦。”

“哦,又是东京发明的新词……”惠梨点头表示已经习惯了,却不知怎的忽然想起来,昨天看的《篝火》当中主角“我”在开往歧阜的列车上偷看了熟睡的女高中生,形容她们头发茂密,一入睡脸上便呈现雪白色,活像一朵朵绽开的小白花。那他现在会不会也在看自己。

一想到这,惠梨把稿纸拉近了一点挡住自己的脸,然后偷偷瞄向段正诚的方向——切,居然没有在意,明明今天自己还特地打扮过了。

少女的自信心遭到了意外的打击。

“对了,梨子去富山市干什么?”段正诚低着头其实是在复习富山市地图,这年头可没有手机导航,他还是找尚织补的课,记下了一些公交线路。

“我?啊,那个……就是去买点吃的而已,马上要过年了嘛。”惠梨目光游移地挠了挠脸颊,因为表现得过于违和,就连分心二用的段正诚都注意到她在撒谎,不过他也没有深究的打算。

把地图重新折好,难得的独处机会可不能浪费了,哪怕有些生硬,他转着弯也要把话题转到雏偶神作祟上。

“哎?小诚对这种恐怖怪谈感兴趣啊?”

“因为我一直想写本民俗恐怖小说啦。”

“我听说是如果供奉雏偶神的方法错误就会引发作祟,而只有雏神家知道真正的供奉方法。”

“那是谁死了,村里的人?”

“嗯……财惠?财前?好像是这么个姓氏。最后一次作祟也是十几年前了,那时候我还什么都不懂,具体你恐怕得问老人们了。”

惠梨知道的不多,但对段正诚来说已经是意料之外的信息量了。

——这种仿佛对冒犯者施加惩罚的作祟理由,雏神家越来越可疑了啊。反过来说,如果之前作祟的是普通村民,假借雏神家的祖神之名杀人,不怕会遭到清算吗?亦或者村子里有着能够反抗雏神家的神秘势力?

在段正诚对着笔记沉思的时候,公交车到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