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深沉。
李寒川站在窗前,独臂轻轻摩挲着那柄锈剑的剑柄。天边泛起一线鱼肚白,却驱不散他心头的阴霾。
十年前那个雨夜后,他便再也不做噩梦了——因为醒着的时候,已经如同置身噩梦。
你在想什么?古长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位号称掌中乾坤的天下第一神捕,此刻眼中也满是血丝,显然一夜未眠。
想那女子的眼睛。李寒川没有回头,继续道,像极了白家大小姐白如霜。
古长青手中的茶盏咔的一声出现裂痕:不可能!白如霜十年前就
死了?李寒川冷笑,你亲眼见到她的尸体了?
古长青沉默。当年白家七十二口,尸体残缺不全,能辨认的不足半数。白如霜的尸体确实未曾找到。
但那女子至少有一甲子功力。古长青摇头,白如霜若活着,也不过二十七八岁年纪。
李寒川终于转身:易容术能改变容貌,内力也能伪装。唯独眼神...
他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一声轻响,像是竹枝折断的声音。
两人对视一眼,古长青右手微动,三枚青铜钱已经扣在指间。李寒川则左手持剑,剑尖斜指地面。
朋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李寒川沉声道。
窗外沉默片刻,突然一道黑影如大鸟般掠入,稳稳落在房间中央。来人一身黑衣,面上罩着青纱,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
寒川兄,别来无恙。黑衣人开口道,声音嘶哑难辨真伪。
李寒川瞳孔微缩:你是谁?
黑衣人轻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一物抛了过来。李寒川单手接住,是一块墨玉令牌,上面刻着剑阁二字。
剑阁令?古长青低呼,你是剑阁的人?
剑阁——武林中最神秘的剑派,每代只收七名弟子,却个个剑术通神。二十年前突然封山闭阁,再不问江湖事。
黑衣人点头:奉阁主之命,特来相助。
相助什么?李寒川冷声问道:剑阁封山二十年,今日为何突然现身?
因为血手印重现江湖。黑衣人缓缓道,十年前血案,剑阁也欠白家一个人情。
李寒川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什么人情?
不可说。黑衣人摇头,今日剑冢峰之会,必是龙潭虎穴。阁主命我带来两件东西。
他说着,又从怀中取出一个狭长的木匣,递给李寒川。
李寒川打开木匣,只见里面躺着一柄通体乌黑的长剑,剑身上有七点星光般的纹路。
七星剑!古长青惊呼,剑阁镇阁之宝,怎会...
暂借而已。黑衣人淡淡道,今日午时,剑冢峰上,此剑或可助你一臂之力。
李寒川凝视黑剑,突然抬头:第二件东西是什么?
黑衣人伸手入怀,取出一块白玉佩放在桌上。玉佩洁白如雪,正面刻着白字,背面是一朵含苞待放的梅花。
这是...李寒川的手指微微颤抖。
白如霜的贴身玉佩。黑衣人道,十年前在剑阁门前发现,阁主保存至今。
古长青猛地站起:白如霜去过剑阁?什么时候?
白家灭门前三日。黑衣人回答,她求见阁主,说有灭门之祸,请求剑阁庇护。
李寒川眼中精光暴涨:阁主为何不救?
黑衣人沉默片刻:因为阁主不信。那时血手魔君已被你斩杀,谁会相信惨案还会重演?
窗外,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七星剑上,七点星纹仿佛活了过来,流转着奇异的光彩。
时辰不早了。黑衣人转身欲走,临别前,阁主还有一言相告。
说。李寒川紧握七星剑。
血手魔君当年确实被你斩杀。黑衣人沉声道,但你杀的,只是右手。
话音未落,黑衣人已如鬼魅般飘出窗外,消失在渐亮的天色中。
古长青眉头紧锁:右手是什么意思?
李寒川摇头,将七星剑缓缓插入腰间:看来血手魔君不只一人。
等等!古长青突然按住他的手腕,你真要去剑冢峰?这明显是个陷阱!
李寒川冷笑:若我不去,那些人只会杀更多无辜。柳青霜、老板娘,他们都是因我而死。
因你?古长青不解。
血字写得很清楚——血债血偿。李寒川目光如刀,他们要找的是十年前的债主。
古长青松开手:我和你一起去。
不。李寒川摇头,你另有要事。
他说着,从怀中取出那片血色梅花丝绢:查出梅花盗的下落。我总觉得,这一切与二十年前的梅花案有关。
古长青接过丝绢,突然发现上面多了一行几乎不可见的小字:青云观地窖。
这是...他惊讶道。
那女子留下的。李寒川淡淡道,昨夜交手时,她悄悄塞给我的。
古长青倒吸一口凉气:她为何...
不知道。李寒川转身望向窗外已经完全升起的太阳,但我知道,青云观是白如霜小时候常去的地方。
正午时分,剑冢峰顶。
这座因埋藏无数名剑而得名的山峰,终年被云雾笼罩。今日却异常晴朗,阳光直射在山顶的累累剑碑上,折射出刺目的光芒。
李寒川独臂持七星剑,缓步登上峰顶。山风猎猎,吹动他空荡荡的左袖,也吹散了周围的薄雾。
山顶中央,一个白衣人背对着他,正在轻抚一块无字剑碑。
你来了。白衣人没有回头,声音温润如玉。
李寒川站定:阁下何人?
白衣人轻笑一声,缓缓转身。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李寒川不由一怔——这人面容清秀如少年,眼角却有几道与其相貌不符的深深皱纹。
十年不见,寒川兄竟认不得故人了?白衣人笑道。
李寒川仔细打量对方,突然瞳孔一缩:不可能...你是白无瑕?
剑鬼白无瑕,白衣人点头,白家三公子,十年前那个雨夜失踪的人。
李寒川握剑的手紧了紧:你没死?
死了,又活了。白无瑕轻描淡写,就像血手魔君,死了,却又活了。
他说着,突然掀起右臂衣袖,露出手腕上一个狰狞的血手印记。
李寒川脸色骤变:你是血手魔君?
我是,也不是。白无瑕放下袖子,血手魔君从来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代号。就像剑阁七剑,就像梅花九盗。
山风突然变得凛冽,吹起地上的落叶,在两人之间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
为什么?李寒川沉声问,为什么要杀白家满门?那是你的家族!
白无瑕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家族?那个把我关在地牢十二年的家族?那个因为我天生剑骨就想拿我祭剑的家族?
他猛地挥手,一道剑气横扫而出,将身旁的剑碑拦腰斩断。
白家该死!他嘶吼道,但我没杀他们!那晚我去迟了一步,只看到满地的尸体和你这个幸存者!
李寒川如遭雷击:不是你?那血手印...
是我的标记没错。白无瑕冷笑,但有人盗用了它。就像现在,有人想用这个标记重演当年的惨剧。
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抛给李寒川:看看这个。
李寒川接过信笺,上面只有寥寥数字:剑冢峰顶,以李寒川之血,祭白家亡魂。
字迹娟秀,像是女子所写。
这是...
我刚收到的。白无瑕淡淡道,就在昨夜一个弹琴女子哪里得来。
李寒川突然明白了什么:所以你不是来杀我的?
我是来救你的。白无瑕叹息,可惜还是晚了。
他话音未落,四周突然响起一片破空之声。十二个黑衣人从四面八方跃出,每人手中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剑尖都指向中央的两人。
蜀山十二剑使?李寒川认出了这些人的装束,蜀山剑派也要插手此事?
为首的黑衣人冷笑:奉掌门之命,诛杀血手魔君余孽!
白无瑕摇头叹息:看,他们连台词都准备好了。
十二柄长剑同时刺来,剑光如网,笼罩了整座峰顶。李寒川和白无瑕背靠背站立,一个持七星黑剑,一个持无鞘白刃,瞬间与十二剑使战在一处。
剑影重重,剑气纵横。蜀山剑阵号称天下无双,十二人联手更是威力倍增。但今日他们遇到了两个最不该遇到的人。
白无瑕号称剑鬼,剑法诡异多变,每一剑都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刺出。李寒川虽然只剩独臂,但七星剑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七点星纹流转间,必有一名剑使受伤退后。
转瞬间,已有三名剑使倒地不起。但剩下的九人剑势更急,将两人团团围住。
不对劲。白无瑕突然低声道,这些不是真正的蜀山剑使。
李寒川也察觉到了异常:剑法中少了蜀山特有的云气。
幻术!白无瑕大喝一声,手中白剑突然爆出一道刺目白光,四周景象如镜面般破碎。
十二名剑使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七个手持弯刀的黑衣人,刀身上刻着血色梅花。
梅花七杀!李寒川认出这些人的来历,果然是梅花盗的人!
七把弯刀同时劈来,刀光如血,带着浓重的杀气。白无瑕剑势突变,从诡异转为大开大合,一剑横扫,逼退三人。李寒川则七星剑直刺中路,剑尖连点七下,每一剑都精准地刺向一名杀手的咽喉。
转瞬间,七名杀手倒下五人,剩下两人突然抛出一把红色粉末。粉末在空中爆开,形成一片血雾。
闭气!白无瑕急喝。
但为时已晚,李寒川只觉一阵甜香入鼻,眼前顿时一片血红。他感到四肢开始麻木,连手中的七星剑都变得沉重无比。
五毒血瘴!白无瑕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快运功逼毒!
李寒川强提一口真气,但越是运功,毒素蔓延越快。他单膝跪地,七星剑插入地面支撑身体,却见那两个杀手已经持刀逼近。
就在此时,一道白影从天而降,落在李寒川身前。白衣飘飘,正是昨夜那个弹琴女子。
你们退下。女子对两名杀手道,声音清冷如霜。
两名杀手立即收刀后退,恭敬行礼:是,主人。
女子转身,俯视着半昏迷的李寒川。他努力抬头,终于看清了女子的面容——肤如凝脂,眉目如画,眉心一点朱砂痣鲜艳欲滴。
白...如霜?李寒川艰难地开口。
女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十年了,你终于认出我了。
她说着,伸手轻轻抚上李寒川的脸颊。那只手冰凉如玉,却让李寒川感到一阵灼热。
为什么...他强撑着最后一丝清醒问道。
因为白家七十二口的血债,白如霜轻声道,必须用血来偿还。
她抬手,指尖凝聚一点寒光,直刺李寒川眉心。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闪电般掠过,挡在了李寒川身前。
噗的一声,白如霜的指尖刺入黑影的胸膛。那人闷哼一声,却是早晨那个送剑的黑衣人。
阁...阁主有令...黑衣人艰难地开口,白家之事...另有...隐情...
他说完,身子一软,倒在李寒川怀中。白如霜似乎愣住了,指尖还残留着鲜血。
白无瑕突然大喝一声,剑光暴涨,逼退周围敌人,冲到李寒川身边:走!
他一把拉起李寒川,纵身跃下悬崖。白如霜这才回过神来,飞身追到崖边,却只见云雾茫茫,早已不见两人踪影。
搜!她厉声命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悬崖下,湍急的河流中,白无瑕拖着昏迷的李寒川,顺流而下。鲜血从李寒川的嘴角不断溢出,染红了一片河水。
坚持住...白无瑕咬牙道,青云观...古长青在那里等我们...
水流越来越急,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一片白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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