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边的、浓稠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
然后,一点幽蓝的光芒在极远处亮起。接着是第二点、第三点……无数幽蓝的光点如同星辰般次第点亮,在黑暗中勾勒出庞大得无法想象的轮廓。
他正身处一个……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大到令人绝望的空间。
脚下是光滑如镜、冰冷彻骨的黑色地面,向四面八方无限延伸,仿佛凝固的宇宙虚空。头顶,是同样深邃无垠的黑暗穹顶。而在这片黑暗的中央,悬浮着一个庞然大物。
那是一个……由无数巨大齿轮、轴承、链条、管道、蒸汽阀、发条装置、闪烁的晶体和流淌着幽蓝能量的回路……所构成的、超乎想象的、精密而冰冷的**机械结构**!
它缓慢地旋转着,每一个动作都带着碾碎星辰的沉重感。巨大得如同山脉的齿轮相互咬合,发出震耳欲聋、仿佛星球运转般的轰鸣;粗壮的金属轴承上缠绕着流淌着液态光芒的管道;无数细小的、如同萤火虫般的幽蓝光点在其中穿梭、明灭,仿佛是维持其运作的神经信号或数据流;蒸汽从巨大的黄铜阀门中喷涌而出,又在冰冷的虚空中瞬间凝结消散。
这根本不是什么城堡,不是什么实验场!这更像是一个……运行中的、庞大到难以理解的宇宙级机械心脏!或者说,一个剧场的核心舞台装置!
肖晨渺小得如同一粒尘埃,站在这个宏伟得令人窒息的机械结构之下,感受着那无匹的力量和冰冷的秩序感带来的渺小与恐惧。玫瑰城堡的循环,相比之下,简直像这个庞然大物内部一个微不足道的齿轮上刻着的微型图案!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无机质、仿佛由无数齿轮摩擦合成的声音,直接在他的意识深处响起,盖过了震耳欲聋的机械轰鸣:
“第4号剧场:‘血色玫瑰园’——演出终结。剧目评价:变量(#79)表现……尚可。”
声音毫无感情,如同宣读判决。
紧接着,肖晨前方不远处,那光滑如镜的黑色地面上,无声地升腾起一片柔和的、略带扭曲的光幕。光幕中,清晰地映照出他刚刚经历的一切——他进入城堡、阅读日记、与管家周旋、在花田挖掘、与伯爵对峙、最终点燃核心玫瑰……每一个关键节点,每一个他的表情特写,都被精准地捕捉、回放,甚至标注着快速滚动的、他无法理解的冰冷数据流(心率、激素水平、神经反应速度、能量波动……)。
这感觉,比被伯爵刺穿胸膛更让他感到彻骨的寒意和屈辱!他拼尽全力、经历三次死亡才打破的循环,在这个存在眼中,只是一场被观察、被记录、被评价的……演出?!
光幕最后定格在他将戒指埋入艾丽莎坟前、转身走向朝阳的画面。然后,光幕边缘浮现出一行冰冷的、闪烁着幽蓝光芒的文字:
“演员(#79)状态:存活(轻微精神熵增)。准备转移至——第5号剧场:‘深潜者的低语’。场景载入中……”
“不……”肖晨的声音嘶哑,充满了绝望和愤怒,“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你们到底是谁?!”
没有回答。
只有那庞大到令人绝望的机械结构,依旧在头顶缓慢而沉重地运转,齿轮咬合的轰鸣如同宇宙的叹息。脚下的黑色地面开始变得不再稳定,如同水面般波动起来,幽蓝的光芒在地面下汇聚、流淌,勾勒出一个巨大而复杂的、即将启动的传送阵轮廓。
冰冷的机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
“演员就位。第5号剧场——启幕。”
脚下的幽蓝光芒骤然爆发,将肖晨彻底吞没!在意识被传送的强光彻底撕裂的最后一瞬,他那双因愤怒和绝望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穿透了那无尽的黑暗与冰冷的机械巨构,仿佛要看清那幕后操纵一切的、戴着银色面具的身影。
游戏……或者说,这场永无止境的残酷剧目,果然才刚刚开始。
午夜,滨海都市“霓港市”的旧码头区。巨大的废弃货轮“海妖号”被改造成地下音乐俱乐部,震耳欲聋的后朋克音乐撕裂着潮湿的空气。彩色射灯穿透咸腥的海雾,在水面上投下妖异的光斑。
小金和小银,两条拥有月光般鳞片的人鱼姐妹,潜伏在冰冷浑浊的海水里。她们的目光被岸上的光怪陆离牢牢抓住——震动的鼓点仿佛敲在她们的心脏上,扭曲的吉他音浪如同无形的触手撩拨着她们的好奇心。
小金(姐姐)的鳞片是流金的色泽,眼神像深海漩涡,既有原始的野性,也闪烁着对未知的贪婪。小银(妹妹)的鳞片则如冷冽的碎银,眼神清澈,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被那律动音乐中一种难以言喻的忧伤深深吸引(她后来知道那是贝斯的声音)。
乐队的三人刚结束一场汗流浃背的演出,在码头边抽烟透气。乐队老板“老鲨”(绰号,因精明的眼神和一口鲨鱼牙般的金牙得名)正数着皱巴巴的钞票。吉他手“阿哲”调试着效果器,发出刺耳的啸叫。贝斯手阿威,倚着锈迹斑斑的栏杆,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贝斯弦,发出低沉、慵懒的嗡鸣。他有一头乱糟糟的黑发,下巴线条硬朗,眼神带着玩世不恭的倦怠,正是这种漫不经心的忧郁气质,瞬间击中了小银。
姐妹俩被这鲜活的人类世界彻底迷醉。她们相视一笑,带着冒险的兴奋,借着夜色的掩护和一波涌来的潮水,悄然滑上了湿滑的码头台阶。水珠从她们完美的胴体上滚落,在昏黄的灯光下折射出非人的光泽。她们赤裸着,长发海藻般披散,下半身还是璀璨的鱼尾,无力地拍打着粗糙的水泥地。乐队三人发现人鱼姐妹邀请人与姐妹参加乐队。“海妖号”俱乐部内部,姐妹俩迅速融入乐队。
老鲨看到她们的第一眼,不是惊恐,而是看到了“摇钱树”的闪光。他压下震惊,用他油腻的腔调说服了乐队成员(主要是金钱的力量),并迅速为姐妹俩编造了身份——来自遥远异国的神秘双胞胎表演艺术家。
她们的表演成了“海妖号”的招牌。在陆地上,她们穿上老鲨提供的、缀满廉价亮片的演出服,赤着脚在台上歌唱。小金的嗓音是充满力量和野性的嘶吼,极具煽动力;小银的声音则空灵纯净,像月光下的潮汐,直抵人心。她们的合唱有一种原始的魔力,让观众如痴如醉。
有的时候不演唱,他们也会在水箱里幻化成人鱼的模样供人们参观。他们沉醉于这种人们好奇的目光中,沉醉在人声鼎沸中。在水中特制的巨型玻璃水箱里,她们幻化出完整的、流光溢彩的双尾,如同深海精灵般优雅游弋、缠绕、舞蹈。水波折射灯光,在她们身上投下梦幻的光影,她们的发丝在水中飘散,如同活的水墨画。观众们屏息凝神,被这超现实的美景震撼。后台廉价的香槟、观众狂热的尖叫、阿哲轻佻的调笑、老鲨数钱时金牙的反光、阿威偶尔投来的、带着探究意味的目光…一切都让她们感到新奇又刺激。小金尤其迷恋这种被追捧、被欲望包围的感觉,酒精和香烟让她更快地融入了人类的“享乐”。然而,兽性在小金体内悄然复苏。每隔几天,一种难以抑制的、源于深海捕食者本能的饥渴就会攫住她。她会精心挑选目标——那些在深夜独自游荡、眼神浑浊、会用让她恶心的目光盯着她的男性。她会用歌声和身体将他们引诱到码头最黑暗的角落。过程是血腥而原始的:锋利的指甲撕裂喉咙,力量惊人的鱼尾绞断骨骼。她会将残缺的尸体抛入冰冷的海水,让潮汐带走痕迹。最初的几次,她感到一丝本能的快感和释放。
负责码头区治安的警长“马洪”是个油腻的中年男人,眼神像秃鹫。他发现了抛尸案的蹊跷,一些残留的、不属于人类的奇异鳞片和过于巨大的咬痕。他嗅到了大案的味道,也嗅到了敲诈的机会。一次,他故意在后台堵住了小金,展示了一枚带血的鳞片。小金瞬间明白了。她没有惊慌,反而露出一抹魅惑到残忍的笑容。在散发着霉味和廉价香水味的后台杂物间里,一场赤裸的交易达成。小金用非人的技巧和野性的力量让马洪臣服,他颤抖着保证守口如瓶,并定期得到“封口费”——有时是现金,有时是小金“额外”的“服务”。小金看着马洪提上裤子时谄媚又恐惧的脸,心中只有冰冷的鄙夷和掌控的快感。
小银对阿威的爱恋日益炽热。阿威的贝斯声是她灵魂的锚点,他抽烟时微蹙的眉头,他漫不经心的笑容,都让她心醉。然而,每次接触水(哪怕是洗手溅起的水花、舞台上喷出的干冰雾气),她的双腿都会瞬间变回鱼尾,这让她在阿威面前无比尴尬和自卑。她渴望像人类女孩一样,和他牵手漫步,在雨天共撑一把伞,去海边嬉戏。
小金发现了妹妹的痴情,发出尖锐的嘲笑:“爱上人类?看看他们的世界!肮脏、虚伪!看看我,我享受它,但我从不相信它!你只会被撕碎,小银!”但小银的眼神异常坚定。
小银打听到了一个传说:在霓港市海域最深、最黑暗的沉船峡谷里,住着一个古老的“海巫婆”,能实现人鱼的愿望,但代价高昂。一个暴风雨之夜,小银瞒着姐姐,潜入冰冷刺骨、压力巨大的深海。在沉船扭曲的钢铁骨架深处,一个由发光水母和腐烂渔网装饰的洞穴里,她见到了巫婆。巫婆并非想象中丑陋,更像一具包裹着发光海藻的骷髅,眼窝里跳动着幽蓝的磷火。
巫婆的巢穴散发着浓烈的腐烂海藻和奇异药草混合的腥气。手术台是一块覆盖着滑腻苔藓的巨石。巫婆用一把由某种深海巨兽利齿磨成的骨刀,动作精准而冷酷。她先让小银喝下一种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墨绿色药剂,麻痹她的身体但保持清醒。然后,骨刀沿着小银尾椎骨的末端,精准地切入鳞片与皮肤的交界处。剧痛让小银浑身痉挛,牙齿几乎咬碎,但她死死盯着洞穴顶部摇晃的发光水母,想着阿威的脸。巫婆剥离鳞片的声音像砂纸摩擦骨头,切断神经和血管时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她用一种闪烁着荧光的、粘稠如沥青的黑色物质涂抹在伤口上,那物质像活物般蠕动着钻入血肉。接着,巫婆用干枯的手指粗暴地伸进小银的喉咙,一股冰冷刺骨的能量瞬间冻结了她的声带。小银想尖叫,却只发出嘶哑的气流声。最后,巫婆用海蛇筋粗暴地缝合了伤口,将一对苍白、柔弱、属于人类少女的双腿暴露在冰冷的海水中。巫婆的声音直接在脑海响起,冰冷如深海沟壑:“代价是你的声音,你的歌喉。记住,你的存在维系于陆地上唯一爱你之人的心。若他心属他人,与他人结合,日出之前,你将化为虚无泡沫。若想逆转,唯有在日出之前,亲手取其性命,你方可重归大海。”小银虚弱地点头,剧痛和失声的绝望让她几乎昏厥,但想到阿威,她眼中又燃起希望的火苗。
小银带着剧痛的双腿回到“海妖号”。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新生的皮肤脆弱敏感。小金看到她失去的鱼尾和无法发声的痛苦,暴怒得像要撕碎一切,但小银用眼神哀求她保密。
回到乐队,得知小银再也无法唱歌。老鲨脸上的热情瞬间消失,换上了毫不掩饰的嫌弃:“一个哑巴?在乐队里有什么用?当花瓶我都嫌占地方!”乐队失去了最空灵的声音,观众开始流失。小银的地位一落千丈,只能做些打杂的活,或者在玻璃水箱里做无声的表演,曾经的灵动变成了木偶般的动作,眼神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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