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白幼崽淡金色的血液在静香指缝间渗出微光,沙滩上悬浮的沙砾仍未落地。顾长清裂开的战术目镜上,冰冷的倒计时数字疯狂跳动:【71:59:47】。那颗被粉白幼崽以生命为代价撼动却未能阻止的绿色灾星,正悬在每个人的神经末梢。
“没有时间绝望。”顾长清的声音像绷紧的钢丝,他撕下破碎的目镜片,露出的眼睛布满血丝,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性火焰。他蹲下身,手指在潮湿的沙地上急速勾画,沙粒在他指尖凝聚成清晰的线条和符号。
“方案三步。”顾长清的语速极快,不容置疑,“第一,时间包袱皮(TimeFuroshiki)——加速皮皮和它的弟妹成长到足以独立生存的生理年龄。第二,”他指向全息投影上疯狂演算的地球模型,一个远离尤卡坦半岛的巨大红圈在冈瓦纳古陆的极南区域闪烁,“寻找并建立绝对安全区,远离撞击点、地震带、海啸路径、火山链及后续‘核冬天’尘埃沉降核心区。第三,”他的声音陡然低沉,目光扫过依偎在静香身边、因恐惧而瑟瑟发抖的银爪和白鳞幼崽,“记忆消除。清除它们所有关于人类、未来科技、以及我们存在的记忆数据。任何残留的‘异常’知识都可能扭曲它们族群的进化路径,引发时空悖论风暴,后果比灭绝更可怕。”
沙滩上一片死寂,只有海浪拍打礁石的单调声响,此刻却像丧钟在敲。静香抱着昏迷的粉白幼崽,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清除记忆?意味着那些蹭着她掌心寻求安慰的触感,那些琥珀色瞳孔里映出的信任,那些共同对抗暴龙的生死与共……都将被当作错误的数据,从这些初生的小生命脑中彻底格式化。
“我同意。”哆啦A梦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他从四次元口袋深处掏出一个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方形布巾,布巾表面流淌着无数细小的银色沙漏纹路。“但必须补充最关键一步——基因埋种(GeneticSeedImplantation)。”他圆手颤抖地指向自己的太阳穴,“在加速成长的过程中,我要用‘潜意识编码器’(SubconsciousEncoder)将避灾本能刻进它们的基因记忆最深处!地震来临前寻找高地,海啸前感知气压剧变,火山喷发前识别硫磺气味浓度异常,尘埃遮天蔽日时寻找地热洞穴……让生存成为它们血脉里的第一直觉!”
“基因记忆……”顾长清眼中锐光一闪,这超越了22世纪的技术范畴,几乎是触碰造物主的权柄。但他只沉默了一秒,重重点头:“可行!加入方案。丽莎,记录所有已知的K-T灭绝事件次生灾害模型数据,输入编码器!大雄、胖虎、小夫,立刻搜集附近一切可用的绝缘、隔热、耐腐蚀材料!静香……”顾长清看向她,声音第一次出现了不易察觉的停顿,“……照顾好加速核心。”
加速核心,就是那三只即将被时间洪流冲刷、遗忘一切的小恐龙,和生死未卜的粉白幼崽。
时间包袱皮被哆啦A梦郑重地铺展在相对干燥的高地沙地上,银色的沙漏纹路在月光下流淌着非人间的光泽。静香小心翼翼地将皮皮、银爪和白鳞幼崽放在布巾中央。皮皮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琥珀色的眼睛死死盯着静香,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哀求般的呜咽。银爪幼崽身上的电光不安地跳跃,白鳞幼崽则蜷缩起来,纯净的金色瞳孔里满是迷茫。
“启动时间加速场域。”哆啦A梦的声音带着决绝,按下了包袱皮边缘一个不起眼的按钮。
嗡——
空气瞬间扭曲,一个肉眼可见的球形力场将包袱皮和上面的三只幼龙笼罩其中。力场内的时间流速被疯狂拉升,光线在里面被拉扯成流动的彩带,幼龙们的身影以令人心悸的速度模糊、拉长、变化!
静香死死盯着加速力场。她看到皮皮的身体像充气般急速膨胀,稚嫩的绒毛褪去,覆盖上坚韧的、带着蓝绿色金属光泽的成年鳞甲,琥珀色的瞳孔变得锐利而沧桑,前爪的肌肉虬结有力,曾经需要静香包扎的伤口处只留下淡淡的银色疤痕。它本能地想要站起,却被无形的加速力场压制。
银爪幼崽的变化更为惊人。它的体型并未像皮皮那样巨大化,反而趋于精悍流线,体表的银灰色鳞片变得如同抛光金属,细密的电弧不再是偶尔跳跃,而是形成了一层稳定的、噼啪作响的电磁护盾。它的吻部变长,口腔内特斯拉阀结构的生物组织进化得更加复杂精密,每一次呼吸都带起周围空气中游离电荷的微弱流向。
白鳞幼崽的变化则带着一种神性的静谧。它的体型增长最为缓慢,但通体鳞片变得如同最纯净的月光石,散发出柔和的乳白色光晕。那双金色的瞳孔仿佛蕴藏了星河,深邃得让人不敢直视。它只是静静地蹲伏着,周围的沙粒却自发地围绕它缓缓悬浮、旋转,形成一个小小的、稳定的局部反重力场。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与治愈感穿透了加速力场的屏障,让外面焦灼的众人心神为之一清。
“潜意识编码器启动!注入生存数据流!”哆啦A梦吼着,将一个布满神经探针的头盔状装置对准加速力场。装置上亮起密密麻麻的指示灯,海量的灾害模型数据、生存策略、环境预警信号被转化为特定的生物电脉冲,如同无形的刻刀,穿透时间屏障,狠狠凿进三只恐龙正在疯狂进化重塑的神经突触和基因片段深处。
“呃——!”力场内的成年皮皮猛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它强壮的身体剧烈抽搐,琥珀色的瞳孔时而涣散时而凝聚,仿佛在与植入脑中的、不属于它的冰冷知识搏斗。银爪幼崽周身的电磁护盾剧烈波动,发出刺耳的尖鸣。白鳞幼崽悬浮的沙粒突然失控般激射,又在它一声低沉的嗡鸣中瞬间静止,它金色的瞳孔流下一道淡金色的液体,如同血泪。
静香的心被狠狠揪紧。她看到皮皮在痛苦挣扎的间隙,那双已然成熟的琥珀色眼睛,依旧穿透扭曲的光线和时间的洪流,固执地、带着最后一丝微弱的希冀,望向她的方向。那眼神里,还有着那个在岩洞里用头拱她、把存粮堆在她脚边的小小皮皮的影子。她知道,这最后的一丝熟悉,很快也会被彻底抹去。
加速力场的光芒开始不稳定地闪烁,发出低沉的、如同超负荷引擎般的轰鸣。时间包袱皮边缘开始出现细微的碳化痕迹。
“快到极限了!记忆清除程序,准备!”哆啦A梦的声音带着金属疲劳的嘶哑。
顾长清深吸一口气,手指悬在腕表上一个猩红色的虚拟按钮上。他看向静香,看到她苍白的脸上无声滑落的泪水,看到她紧紧抱着怀中昏迷的粉白幼崽,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看到了她眼中无声的哀求与巨大的、无法言说的悲伤。
就在这时,静香怀中一直昏迷的粉白幼崽,身体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它没有睁眼,一片边缘流转着七彩光晕的、极其小巧精致的粉白色鳞片,却无声无息地从它心口的位置脱落,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穿过加速力场剧烈波动的屏障,轻轻飘落在静香紧紧攥着的手心里。
那片鳞片触手温润,带着粉白幼崽微弱的心跳,和一丝……无法被任何程序清除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眷恋气息。
静香的泪水决堤般涌出,滴落在鳞片上,瞬间被吸收,鳞片的光芒似乎微弱地亮了一瞬。
顾长清的手指,在即将按下清除键的最后一毫米,停住了。他看到了那片鳞片,看到了静香的眼泪,也看到了加速力场中,皮皮那双正被冰冷数据流冲刷、却依旧死死望向静香方向的、即将彻底归于原始野性的琥珀色眼睛。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加速力场的嗡鸣、海浪的喧嚣、倒计时的滴答,都成了遥远的背景噪音。
清除?
还是……留下一颗注定被深埋、却可能改变一切的种子?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