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在行政楼旋转门外织成青色帘幕,林尊湿透的白大褂衣摆拖过水磨石地面,焦黑药方上二十八星宿的墨迹正缓慢渗出朱砂色。
貔貅铜环突然发出金石相击之声,将他手中文件震得哗啦作响。
“硫磺用量超过《药典》标准三倍?”院长摘下老花镜,镜片倒映着案头青铜香炉袅袅升起的紫烟,“但患者确实出现了七星草过敏反应。”
林尊将残缺药方按在红木桌面,焦痕忽然蔓延成经脉状纹路:“确诊脉象需以火毒攻心,硫磺遇七星草灰烬会生成……”
话未说完,窗外惊雷炸亮院长背后整面中药标本墙。
三百个琉璃罐里的药材突然悬浮,冬虫夏草与雪莲花在暴雨映衬下结成太极阴阳鱼。
老人布满老年斑的手指划过药方,二十八星宿竟在他指腹亮起微光。
“明日晨会,你带齐治疗记录。”院长从抽屉取出鎏金印章,盖在药方残缺处时,貔貅铜环突然吐出缕青烟,将硫磺燃烧的焦味尽数吞噬。
晨光刺破雨幕时,住院部大厅弥漫着艾草熏香。
陈医生攥着病历本的手指发白,看着林尊白大褂上未干的雨渍在晨光中蒸腾成鹤形雾气。
院长拄着沉香木拐杖踏入会议室,拐头镶嵌的琥珀突然映出药房监控画面——昨夜爆燃的硫磺粉尘里,隐约可见七星草灰烬拼成的“赦”字。
“中医传承讲究天人相应。”院长声音震得墙上《黄帝内经》拓本簌簌作响,他枯瘦的手掌拍在调养方案上,貔貅铜环的投影突然笼罩整个会议桌,“某些人该学学怎么用显微镜看人心!”
陈医生面前的保温杯突然炸裂,枸杞红枣茶泼在精心准备的质疑材料上。
他慌忙擦拭时,发现水渍竟在纸上洇出个嘲笑般的鬼脸符咒。
小周护工缩在角落,看见林尊白大褂袖口滑落的艾绒碎屑,正沿着地砖缝隙爬向陈医生的皮鞋。
“装神弄鬼!”陈医生踹开坐椅冲出会议室,却在门槛绊倒。
众人惊见他的领带夹迸出火星,落地时已熔成罗盘形状的金属片。
林尊弯腰去扶,指尖触到他手腕瞬间,诊出寸口脉跳动着异常的三阴交穴频率。
正午煎药房蒸气弥漫,吴药师盯着自动配药机显示屏,枯枝般的手指悬在确认键上迟迟未落。
林尊改良的方剂在屏幕上流转,党参与附子用量形成的卦象让他后颈青铜鳞片隐隐发烫。
窗外忽然飘进孙夫人的香水味,混着药香竟催开窗台枯死的绿萝。
“陈医生说要给马先生加个安神枕。”小周护工抱着决明子药包瑟缩在门边,后颈粘着片陈医生办公室飘来的罗盘碎屑。
孙夫人高跟鞋踏碎地上光影,翡翠耳坠晃出的绿光罩住药包:“这决明子怎么有股硫磺味?”她葱白手指捻起几粒,在阳光下竟显出被朱砂浸泡过的暗纹。
林尊袖中银针突然震颤,针尾红绳自行解开,在药包上方结成困龙阵。
孙夫人见状冷笑,镶满碎钻的手机已对准陈医生办公室方向:“我倒要看看,哪家药店敢卖泡过雄黄的决明子。”
暴雨初霁的黄昏,林尊在VIP病房调整艾灸方位。
艾烟在夕阳中聚成仙鹤形状,鹤喙正对着床头监测仪上跳动的脉象图。
孙夫人忽然按住他调整艾柱的手,体温透过真丝手套传来竟带着七星草的清苦。
“蓝峰少爷刚来过电话。”她另一只手展开洒金折扇,扇面墨竹在艾烟中舒展成经脉图,“他说你需要的百年野山参,今晚会随蓝家药材船抵港。”
林尊正要道谢,艾灸盒突然爆出火星。
孙夫人腕间翡翠镯子映出药房监控画面——吴药师正将晒干的七星草换成颜色相近的断肠草,他后颈鳞片在摄像头下泛着诡异青光。
“吴老似乎对剂量有不同看法?”孙夫人合拢折扇敲打掌心,扇骨暗藏的银针随着敲击节奏嗡嗡共鸣,“需要我让司机‘送’他回家养老吗?”
林尊摇头时,窗外暮色突然染上药汁般的褐红。
晾晒在露台的当归随风飘来,在窗台拼出个残缺的星宿图。
他摸出手机查看天文软件,今夜子时恰逢荧惑守心天象。
此刻中药房灯光忽明忽暗,吴药师布满老年斑的手正抚摸着粉碎机外壳。
刀刃残留的七星草汁液在金属表面腐蚀出符咒纹路,他哆嗦着从唐装内袋掏出个青铜药臼,臼底沉淀的硫磺粉正与窗外残阳相互辉映。
“相火妄动……”老人嘶哑的叹息惊飞晾药架上的麻雀,鸟爪碰翻的枸杞簌簌落下,在磨石地砖上滚成个问心局。
中药房的顶灯在夜风中摇晃,吴药师佝偻的背影在粉碎机投下的阴影里显得愈发嶙峋。
他枯树皮般的手指捏着党参切片,本该饱满的横纹此刻却干瘪如蚯蚓蜕皮。
"年轻人懂什么君臣佐使......"他抖着手将药材投入粉碎机,刀刃搅碎的瞬间,当归特有的土腥味里竟混入铁锈气息。
墙角的电子秤显示屏突然跳闪,显示重量比标准少了整整三钱。
次日清晨查房时,林尊指尖刚触到马富商手腕,就察觉到昨日已平稳的尺脉又现浮象。
监测仪上原本规律的脉象图突然扭曲成锯齿状,像被无形的手撕扯着心电图纸。
"昨夜子时胸口发紧?"林尊掀开患者眼皮,本该清澈的眼白里浮着蛛网状血丝。
他猛然转身扯开窗帘,晨光穿透水晶镇纸,在病床投下个完整的二十八星宿投影——本该笼罩心宿的位置却缺了角。
孙夫人翡翠耳坠叮当乱响着冲进来时,正撞见林尊将整包煎好的药汁泼进盆栽。
枯死的文竹突然疯长,叶片背面渗出硫磺结晶,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七彩光晕。
"吴老!"林尊攥着药渣冲进煎药房,袖口银针被蒸腾的药气激得嗡嗡震颤。
正在称量枸杞的吴药师手一抖,秤盘里的暗红色果实突然爆开,汁液在操作台溅出个残缺的卦象。
老人慢悠悠戴上老花镜,镜架镶嵌的青铜片映出林尊怒容:"《本草纲目》载,枸杞遇硫磺则显赤诚......"
"所以你擅自减了三钱附子?"林尊将药渣拍在琉璃台上,几粒炒制过度的白术突然弹起,在两人之间摆出个问卦的阵型。
窗外惊起的麻雀撞在玻璃上,翅羽掠过的地方留下道朱砂色的痕迹。
吴药师后颈的青铜鳞片突然发烫,他哆嗦着摸出个鎏金鼻烟壶深吸一口:"附子大热大毒,我这把老骨头可担不起医疗事故......"话音未落,鼻烟壶盖突然崩飞,呛人的雄黄粉在空气里凝成个嘲笑的鬼脸。
住院部突然响起警报。
林尊冲回病房时,看见马富商床头的艾灸盒正在冒青烟。
本该温养的艾绒不知何时混入白芷,烧焦的根茎在灰烬里拼出个歪斜的"危"字。
孙夫人举着手机录像,碎钻美甲几乎要戳到监测仪屏幕:"这就是蓝家少爷推荐的神医?"
林尊扯开白大褂纽扣,贴身收藏的银针匣自动弹开。
七十二根银针悬空列阵,针尾红绳在空调风里结成个北斗七星阵。
当他指尖掠过马富商膻中穴时,窗外的云层突然裂开道缝隙,正午的阳光穿过银针阵列,在患者胸口烙下个发光的井穴标记。
"拿陈年艾叶来!"林尊的暴喝震得输液架嗡嗡作响。
赶来送药的小周护工一个踉跄,怀里的决明子洒了满地,其中混着的断肠草籽瞬间被银针散发的罡气碾成粉末。
直到暮色染红住院部走廊,监测仪的警报声才渐渐平息。
林尊倚着防火门喘息时,发现白大褂下摆不知何时爬满褐色纹路——那是附子药性反噬的征兆。
他摸出手机查看天文软件,今夜荧惑星的光芒竟穿透城市雾霾,在走廊地面投下血色的心宿投影。
中药房传来瓷器碎裂声。
林尊踹开门时,正看见吴药师将半包藏红花倒进下水道。
老人脚下躺着打翻的紫砂罐,罐底用朱砂写着"戊戌年霜降封"的字样,此刻正被渗出的药汁腐蚀成焦黑色。
"您从医四十三年,亲手炮制过三百六十九副续命汤。"林尊的声音冷得像手术刀,"2008年大雪,您用三钱生附子救活心衰的孕妇;2015年小满,您给肝癌晚期患者开了九制硫磺。"
吴药师握紧捣药杵的手背暴起青筋,杵头雕刻的貔貅突然睁开血红的眼睛。
晾药架上的三七片无风自动,在两人之间筑起道颤抖的屏障。
"那些都是要人命的虎狼之药!"老人突然暴起,药杵砸在琉璃台上迸出火星,"当年师父传我青铜药臼时就说过,医者最忌相火妄动......"
林尊突然甩出三根银针,针尖钉住正在偷拍的手机——那是陈医生从通风口探进来的镜头。
针尾红绳缠住的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正在上传中的举报材料。
月光穿过百叶窗,在两人身上划出明暗交错的裂痕。
林尊从白大褂内袋摸出个残破的笔记本,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张老照片——年轻时的吴药师正捧着青铜药臼,身后的中药柜上密密麻麻贴着"毒"字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