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中混入了若有若无的艾草焦香，林尊握着钢笔的手顿了顿，病历本上“马振华”三个字突然扭曲成了甲骨文。
他闭上眼睛按了按太阳穴，再睁开眼时，墨迹已恢复正常，唯有银针匣里传出细微不可闻的震颤。
“林医生！”护士长敲响办公室的玻璃，“3号房的家属要求更换主治医生。”
穿过走廊时，几个实习医生抱着胳膊站在自动售货机前。
“听说有人用艾灸治疗心梗？”“人家可是蓝少爷钦点的红人……”窃窃私语在感应门开合的机械声中格外刺耳。
林尊扯了扯白大褂的领口，颈后皮肤上的蓝金纹路发烫。
孙夫人正将保温壶重重地摔在床头柜上，海参汤溅在了监护仪屏幕上：“三天咳出七次黑痰，这就是你说的排毒？”她涂着玫红色指甲油的手指几乎戳到林尊的鼻尖，“陈医生说你在用病人试药！”
“黑痰是肺经淤毒外排。”林尊翻开病历，指尖划过CT影像时，那些黑白断层竟在他视网膜上自动转化成十二经络图，“您先生每天酉时体温升高0.3度，对应足少阴肾经当令……”
话音未落，监护仪突然发出蜂鸣声。
马富商脖颈暴起青紫色脉络，与那晚林尊颈后纹路如出一辙。
孙夫人尖叫着按下呼叫铃，林尊已甩出三根银针，针尾悬着的艾绒在空气中划出北斗的轨迹。
“按住他足底的涌泉穴！”林尊低声喝道。
躲在门后的小周哆嗦着冲进来，冰凉的手指刚触到病人的脚掌，整层楼的灯光突然频闪。
玻璃窗外的霓虹幻化成流动的琥珀色药汁，沿着大楼外立面的经脉图谱蜿蜒而下。
银针发出龙吟般的震颤，马富商咳出一团裹着金丝的黑痰。
林尊用镊子夹起那缕金丝，在无影灯下显出二十八星宿的排列：“这是混在补药里的七星草灰，遇肾水则化毒。”
孙夫人瘫坐在真皮沙发里，蔻丹在病历单上刮出红痕：“老马每天喝的虫草汤……”
“虫草需要野蜂蜜做药引。”林尊扫过床头开封的釉里红瓷罐，“但这是人工槐花蜜。”他沾取蜜糖在指尖捻开，过目不忘的记忆立刻调出蓝氏药典——第三卷第七页记载的七星草种植区，正盛产这种廉价蜂蜜。
走廊传来踉跄的脚步声，陈医生白大褂上沾着中药渣冲进来：“患者出现急性……”话音戛然而止。
监护仪规律跳动的绿光和满地的金丝黑痰，将他预备好的说辞堵在了喉头。
“陈医生认得这个吧？”林尊晃了晃密封袋里的金丝，“蓝氏药房上月销毁的瑕疵药材，怎么会出现在患者的饮食里？”他故意提高声调，让门外偷听的几个护士听得真切。
窗台的盆栽无风自动，罗汉松叶片簌簌抖出卦象。
陈医生额头沁出冷汗，突然抱着肚子哀嚎：“我……我吃坏东西了……”转身逃跑时，他口袋滑落的青铜罗盘撞在门框上，盘面二十八宿刻度正与黑痰里的金丝严丝合缝。
夜色染透玻璃幕墙时，林尊在药房窗口停住脚步。
吴药师的老花镜片上浮着一层奇异的虹光，正用戥子称量着晒干的七星草，枯瘦的手指突然捏碎一片草叶：“林医生，你这药方里的君药……”
药房窗口的百子柜在日光灯下泛着陈年柏木的油光，吴药师枯枝般的手指捏着药方簌簌发抖，老花镜片上映出林尊笔锋凌厉的"九香虫"三字。
"九香虫配马兜铃，这是要冲开任脉瘀阻？"吴药师突然抓起铜药臼重重一砸，惊得柜顶的决明子簌簌落进紫苏堆，"十八反里写得明明白白！"
林尊按住被震歪的戥子，药柜缝隙突然渗出缕缕青烟。
那些本该沉寂的中药竟在他视网膜上幻化成《神农本草经》的篆文，当归与川芎在虚空中交缠出全新的经脉图谱。
"《雷公炮炙论》第七卷记载..."林尊指尖敲在泛黄的古籍影印本上，书页间突然窜出只通体碧绿的药蛊，惊得吴药师连退三步撞翻装雄黄的陶罐，
"用蟾酥三蒸三晒，可解马兜铃之毒而存其效。"
"歪门邪道！"吴药师扯下墙上的《中药配伍禁忌表》，表格里赤红色的"禁忌"二字突然渗出血珠，
"二十年前仁济堂血案，就是你们这些年轻人乱改古方！”
药房温度骤降，冰霜顺着装朱砂的瓷罐蔓延。
林尊颈后蓝金纹路突然发出蜂鸣，他抬手按住吴药师正要撕毁药方的手腕，老药师袖口滑落的艾灰竟在半空拼出个卦象。
"您闻闻这个。"林尊突然将捣药钵举到老人鼻尖，原本辛辣的九香虫混入马兜铃后，竟散发出雨后竹林般的清气，"《蓝氏秘藏》第三十六篇说过，当归为引..."
"蓝家？"吴药师浑浊的眼珠突然泛起诡异青光，他枯瘦的手掌猛地拍在装砒霜的铁盒上，盒面饕餮纹竟张开血口，"三日前蓝峰少爷送来批问题药材，现在又要拿古方当儿戏？"
窗外惊雷炸响，暴雨冲刷着玻璃上残留的琥珀药痕。
林尊白大褂衣角无风自动，药柜里数百味药材同时震颤，金银花与断肠草竟在铜秤盘上跳起相生相克的太极图。
"患者脉象现雀啄之兆，今夜子时..."林尊话音未落，吴药师突然抓起装硫磺的纸包砸过来。
淡黄色粉末在空中爆成团幽蓝火焰，将药方烧出个七星连珠的孔洞。
值班护士的惊呼声从走廊传来，林尊转身时瞥见吴药师后颈闪过青铜色鳞片。
老药师正将晒干的七星草塞进粉碎机，刀刃与草茎摩擦迸出的火星里，隐约浮现出陈医生逃跑时遗落的罗盘纹样。
"我会找院长申请特批。"林尊抓起残缺的药方，纸页边缘焦痕竟自动修复成二十八宿星图。
当他冲出药房时，挂在门楣的桃木剑突然坠落，剑尖不偏不倚指向行政楼方向。
暴雨在住院部穹顶汇成青色漩涡，林尊踏过水洼时，水面倒影里的白大褂竟幻化成鹤氅。
行政楼旋转门将他身影切割成七块，每块残影都映着不同角度的院长室——雕花红木门上，貔貅铜环正吞吃着从药房飘来的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