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疗疾波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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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滴滴——”心电监护仪的警报声刺破黑暗,林尊后背抵着冰凉的门板,指尖摩挲着翡翠貔貅温润的棱角。

走廊尽头杂乱的脚步声里,陈医生刻意拖长的尾音正往护士站方向飘:“就说新人莽撞......”

林尊深吸一口气,白大褂下摆擦过安全通道门框。

转角处应急灯在院长办公室门前投下菱形的光斑,孙夫人腕间翡翠镯的脆响突然停滞,他听见皮质沙发发出轻微的挤压声。

“蓝氏担保的实习生?”孙夫人涂着玫红色甲油的手指叩在《毒理学报》封面上,鎏金书脊映得院长镜片泛着冷光,“我先生现在心率过速,你们医院就让这种玩符纸的......”

“夫人。”林尊推门时带起一阵药香,袖口银针在指间转出寒芒,“晚上七点四十五分的停电,不正方便有心人给马总换药?”他目光扫过茶几上残留的参茶,杯底沉淀的暗红色碎屑让瞳孔骤然收缩——那是火硝石遇热才会呈现的朱砂色。

院长扶正老花镜的动作微滞,镜片反光掠过文件柜第三层。

林尊突然想起今晨瞥见的青铜熏炉,炉身饕餮纹的眼睛位置,与此刻《毒理学报》封面上的毒蛇图腾完全重合。

“年轻人有魄力是好事。”院长将钢笔帽轻轻合上,金属碰撞声惊飞了窗台停留的灰雀,“但医学讲究证据。”他拉开抽屉取印章时,林尊看见那本1958年的期刊下压着半张泛黄的照片,蓝氏家徽在霉斑间若隐若现。

陈医生抱臂斜倚在ICU玻璃幕墙外,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针灸模型。

他望着林尊推药车的身影嗤笑:“听说马总喝了你开的方子,今早咳血了?”声音不大,却足够让走廊里查房的护士们放缓脚步。

“陈医生这么关心患者,不如帮忙核对下这批黄芪的硫磺含量?”林尊突然将手中药包抛过去,陈医生下意识接住的瞬间,淡青色药渣从缝隙簌簌而落,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

围观人群响起窃窃私语。

中药房飘来的苦味里,吴药师握着戥子的手顿了顿,老式算盘珠撞出清脆的响。

他浑浊的眼底映着林尊白大褂翻飞的衣角,突然想起昨夜凌晨子时煎药室莫名晃动的百子柜——第三排写着“鸠”字的抽屉,分明比平时多出半指宽的缝隙。

第七天凌晨三点到五点,监护仪再次发出尖锐警报。

孙夫人打翻的参汤在地面蜿蜒成暗红色溪流,她染着丹蔻的指甲几乎戳到林尊鼻尖:“这就是你说的毒血外排?”

林尊白大褂前襟沾着患者咳出的黑血,指尖却稳如磐石地按在尺关穴。

脉象里游走的滞涩感突然变得清晰,就像今晨在晾晒场发现的蜈蚣——本该阴干的虫体泛着不正常的金红色,与马总耳后新浮现的紫斑如出一辙。

“麻烦小周去药房取三钱蛇莓。”他转头吩咐时,瞥见护工颤抖的指尖。

年轻护工撞翻处置车落荒而逃的背影,让陈医生的冷笑愈发刺耳:“连自己人都信不过你这个江湖郎中?”

林尊在急救记录上签字的钢笔突然顿住。

墨迹在“曼陀罗”三个字上晕开圆点,他想起那夜从暗格滚落的老山参——断面年轮间渗出的琥珀色液体,此刻正在冷藏室试管里与马总的血液发生奇妙反应。

半夜巡房时,月光透过百叶窗在患者脖颈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

林尊用银针挑破水泡的瞬间,熟悉的甜腻气息混着腐臭味涌出。

他猛然扯开患者衣领,锁骨下方新生的紫斑纹路,竟与院长办公室那张老照片上的图腾完全重叠。

“蓝氏的人果然爱剑走偏锋。”暗处突然传来苍老的叹息,吴药师佝偻的身影被月光拉长投在监护仪屏幕上。

他枯槁的手指抚过中药柜,“二十年前也有人这么配过鸠羽毒,可惜......”话未说完,走廊尽头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

林尊追到楼梯间时,只看见翻飞的白色衣角消失在安全出口。

他摸到口袋里的翡翠貔貅不知何时裂了道细纹,貔貅含着的玉珠正渗出暗红色液体,与马总咳出的毒血气味别无二致。

“患者体温降了!”第五天破晓时分,护士的惊呼惊醒在陪护椅浅眠的林尊。

他抹了把脸起身,看见晨光中陈医生正将什么塞进白大褂内侧口袋,那抹金属反光的形状,像极了中药房丢失的铜药匙。

当夕阳把百叶窗染成琥珀色时,马总第一次自主睁开了眼睛。

孙夫人腕间的翡翠镯不再叮当作响,她望着监护仪上平稳的波浪线,突然注意到丈夫耳后的紫斑变成了淡青色胎记状。

“不过是运气好。”陈医生撕碎会诊记录的声音在护士站回荡。

但当他看见林尊拿着新药方走向煎药室时,还是下意识退后半步——青年白大褂下摆沾着的几根金色绒毛,与那夜从暗格掉落的参须上黏着的毛发一模一样。

药炉腾起白雾的刹那,吴药师布满老年斑的手突然按住林尊手腕。

老人混浊的瞳孔映着翻滚的药汤,从喉间挤出沙哑的低语:“蓝家用过的方子,从来都要用血引......”他枯枝般的手指划过药方末尾,那里有块不起眼的墨渍,形状恰似展翅的鸠鸟。

药炉上白雾骤然扭曲成螺旋状,吴药师枯槁的手指在林尊腕间勒出青痕。

冷藏室吹来的穿堂风掀开药方,展翅鸠鸟状的墨渍在蒸汽里泛着诡异的油光。

"血引当取子时阴刻的指尖血。"老人喉结滚动的声音像是生锈的齿轮在摩擦,"蓝家当年......"话音未落,走廊传来推车轱辘碾过地砖的响动,吴药师触电般缩回手,佝偻着背闪进药柜阴影里。

林尊盯着药方末端的墨渍,忽然想起昨夜冷藏室试管里琥珀色液体与血液交融的瞬间,玻璃壁上映出的倒影竟有两道重瞳。

他摸向白大褂口袋,裂开的翡翠貔貅不知何时变得滚烫,渗出的暗红液体在掌心凝成血珠。

"林医生!

马总又烧起来了!"小护士撞开煎药室的门,带起的风掀翻案头《本草拾遗》。

泛黄的书页停在"鸠羽"篇,夹在其中的铜药匙当啷落地——正是陈医生白大褂里消失的那枚。

重症监护室的消毒水味混着檀香令人眩晕。

孙夫人新换的翡翠镯子磕在呼吸机上叮咚作响,她尖利的质问声里,林尊注意到陈医生正用棉签蘸取患者耳后分泌物,试管口残留的金色绒毛在无影灯下闪着磷火似的微光。

"当归三钱改蛇床子五钱。"林尊抓起钢笔修改药方时,吴药师突然攥住戥子挡在药柜前。

老人布满老年斑的手背青筋暴起,浑浊的眼球里倒映着药方上振翅欲飞的墨渍鸠鸟:"此方逆阴阳,伤根本。"

电子钟跳至申时三刻,夕阳透过百叶窗在两人之间划出明暗交界。

林尊白大褂下摆扫落装蜈蚣的玻璃罐,本该阴干的虫体在阳光暴晒下突然剧烈扭动,金红色甲壳渗出粘稠黑液,在地面蜿蜒成与老照片图腾相似的纹路。

"那就请吴老解释解释。"林尊靴尖碾碎疯狂扭动的蜈蚣,从急救盘抓起手术刀划向自己指尖,"为何昨夜子时,有人看见您从停尸房冷柜取走1998年的病理标本?"血珠坠入药罐的刹那,沸腾的汤药突然归于平静,泛起月华般的清辉。

中药房的石英钟发出整点报时声,陈医生抱臂斜倚在门框阴影里。

他白大褂内侧口袋鼓起的形状,分明是那把失窃的铜药匙。

当林尊端着药罐转身时,陈医生的皮鞋尖恰好踢翻装火硝石的瓷瓶,暗红色碎屑洒在吴药师颤抖的布鞋面上。

"够了!"院长室突然传来的暴喝惊飞檐下灰雀。

林尊推开雕花木门时,正看见院长用绢布擦拭青铜熏炉的饕餮纹。

炉内香灰洒在摊开的举报信上,蓝氏家徽水印在霉斑间若隐若现。

院长镜片后的目光扫过林尊染血的指尖:"小陈说你在病房搞巫术?"钢笔尖点在举报信落款处,那里有枚鲜红的指印——纹路与吴药师药柜里那本1958年毒理学报上的血手印完全重合。

月光爬上窗棂时,林尊站在档案室铁柜前。

1998年的档案袋封条上,"鸠羽"二字被血迹晕染成展翅状,他摸到内袋有块硬物——半枚沾着药渍的翡翠貔貅,断面与自己口袋里那枚裂痕严丝合缝。

楼下突然传来玻璃爆裂的脆响。

林尊扑到窗边时,正看见吴药师的白大褂消失在急诊楼拐角,老人怀里抱着的陶罐在月光下泛着青黑幽光,罐口垂落的参须上,金色绒毛与陈医生试管里的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