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仁和医院的玻璃幕墙已映出义诊棚顶飘扬的红十字。
林尊站在长桌后，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白大褂内衬的玄色暗纹。
昨夜在顶楼发现的金属鳞片此刻正躺在他胸前的暗袋里，随着心跳频率微微发烫。
"林医生！"护工小周抱着一摞登记表跑来，额角沾着汗珠，"今天预约人数比上周多三成，刘大妈天没亮就带着马扎来排队了。"
林尊接过表格时瞥见中药房方向人影晃动，吴药师佝偻着背将几麻袋药材拖进库房，铁链锁门声格外刺耳。
他低头翻开义诊计划表，镇纸下压着的蓝氏药业公告照片随风掀起一角，受赠老人手腕的菱形针眼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紫色。
"当归只剩两钱？"配药台突然传来惊呼。
实习医师举着空荡荡的药匣，手指沾满赭石色的药末，"早上清点时明明还有半斤！"
人群骚动如涟漪扩散。
排在第三位的赵大叔攥紧皱巴巴的处方笺，常年扛货磨出老茧的指节泛着白。
林尊大步穿过走廊，唐装衣摆扫过中药房门槛的瞬间，冰晶碎屑在袖口震颤着凝结成霜。
"冷藏柜温度记录显示正常。"吴药师扶了扶老花镜，枯树枝般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得噼啪作响，"当归库存损耗是正常挥发，年轻人不懂药材习性就少指手画脚。"
林尊一掌拍在布满划痕的木质柜台上，震得戥子秤的铜盘叮当作响。
二十年前捐赠名录上渗血的"林"字在记忆里翻涌，他盯着对方镜片后的三角眼："挥发能让三百克药材凭空消失？
您当这是炼金术？"
玻璃药柜突然发出细碎的爆裂声。
吴药师慌忙后退时撞翻了身后的紫砂药碾，碾槽里未处理的艾叶随风扬起，在林尊骤然收缩的瞳孔中勾勒出某种熟悉的经络走向——与昨夜冰晶投射的古城轮廓惊人重合。
"林医生！"刘大妈颤抖的呼唤穿透药房阴霾。
老人布满褐色斑点的双手捧着搪瓷缸，浮肿的眼皮下藏着惶惑："要是没当归...我这老寒腿..."
诊室外的蝉鸣突然刺耳。
林尊转身时白大褂扬起凌厉的弧度，玄色唐装下《黄帝外经》的暗纹如活物游动。
他抓起钢笔在处方笺背面疾书，墨迹渗透纸背的瞬间，电脑屏幕上的蓝氏药业官网突然跳转为404错误页面。
"柴胡六钱替代当归，配桂枝加量三成。"他将新方子拍在配药台上，指尖残留的冰晶在木纹间冻出霜花，"小周去器械科取艾灸箱，赵大叔跟我上山。"
惊雷碾过城市天际线时，林尊正攀在湿滑的崖壁上。
雨水顺着唐装立领灌进脖颈，掌心的金属鳞片与山岩摩擦迸出火星。
三十米高的断崖处，几簇开着鹅黄小花的植物在风中摇曳——正是《神农本草经》残卷里记载的"地龙藤"，其根茎药效堪比十年陈当归。
"当心！"山脚下传来赵大叔变了调的吼声。
林尊反手甩出三枚银针钉入岩缝，借力荡向那片金黄。
雷电劈中对面山松的刹那，他嗅到怀中地龙藤根茎散发出与昨夜鳞片相同的铁锈腥气。
暴雨倾盆的义诊棚里，艾灸烟雾裹着药香升腾。
林尊浑身滴水地撞开玻璃门时，刘大妈正握着艾灸棒给年轻产妇示范穴位。
所有人转头望来的瞬间，他怀中沾满泥浆的草药在灯光下泛出琥珀色光泽。
"柴胡桂枝汤加地龙藤。"林尊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将药材重重放在煎药台上。
蒸汽升腾间，他颈后若隐若现的古城纹路与药柜玻璃的反光重叠，惊得正要开口的吴药师倒退两步撞翻了参茸柜。
陈医生站在二楼观察窗后，手术刀削下的苹果皮断在第九圈。
他盯着楼下被居民团团围住的年轻医生，刀尖突然戳进果肉，汁水顺着腕表表盘滴落。
玻璃倒影里，冷藏柜的猩红指示灯在他眼底投下血斑。
暴雨冲刷过的柏油路蒸腾着暑气，仁和医院外墙的爬山虎在烈日下蜷成焦褐的螺旋。
陈医生倚在二楼消防通道的阴影里，指尖捻着半截熄灭的烟头，看门诊大厅电子屏上跳动的"地龙藤药效解析研讨会"字样。
消毒水味混着煎药蒸汽从通风口涌出，他忽然抬脚碾碎脚边爬过的蜈蚣。
褐色汁液渗进瓷砖缝时，正听见楼下导诊台传来争执。
"这汤药喝得我舌根发麻。"穿褪色工装的中年男人把保温杯掼在服务台，金属撞击声惊飞檐角避雨的灰鸽，"陈大夫都说地龙藤是没批文的山野杂草，你们拿我们当试药的小白鼠？"
玻璃幕墙折射的光斑掠过林尊眉骨，他按住要争辩的实习医生，袖口滑落的银针在掌心转出冷芒。
煎药室飘来的雾气在他肩头凝成细小的冰晶，落地时竟开出霜花状的奇异纹路。
"王大哥上周针灸后腰痛缓解多少？"他忽然指向男人后腰。
"三、三成吧..."对方下意识捂住患处。
银光乍现。
等众人回过神，三寸毫针已颤巍巍钉在服务台的大理石面，针尾系着的红绳正缠着片枯叶——分明是今晨刚收的地龙藤标本。
"这片叶子在你来时沾在鞋底。"林尊指尖轻弹针柄，红绳突然无风自燃，青烟在空中凝成人体经络图，"足太阳膀胱经有热毒淤积，舌麻是排毒反应。"
人群响起吸气声。
抱着艾灸箱路过的小周突然踉跄，箱盖翻倒间，昨夜失踪的当归碎末正混在艾绒里簌簌洒落。
"哎哟我这老胳膊！"刘大妈突然扶着腰跌坐在等候椅，枯瘦的手却精准抓住要溜走的吴药师衣摆，"劳驾您给看看，这艾灸灰里怎么有当归味儿？"
冷汗顺着吴药师的山羊胡往下滴。
他镜片后的三角眼乱转，突然指着窗外大叫："那是什么！"
玻璃应声炸裂。
狂风卷着中药柜的铜锁砸进大厅，泛黄的《药材出入库记录》如纸钱纷飞。
林尊旋身接住飞向产妇的碎玻璃，玄色唐装下摆扫过满地黄芪残渣时，忽然顿在某个沾着泥渍的鞋印前——42码运动鞋，前掌花纹是独特的菱形格。
二楼消防通道的安全门轻轻晃动，陈医生白大褂下露出的鞋尖正缓缓收回阴影。
"劳烦各位半小时后到后院集合。"林尊突然提高嗓音，掌心的冰晶融化成水珠渗入地砖裂缝。
他望着电子屏上开始扭曲的药材解析图，瞳孔深处泛起古城墙砖的纹路，"我们现场炮制地龙藤。"
药房冷藏柜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猩红警示灯将每个人的脸照得忽明忽暗。
陈医生摸出震动的手机，蓝氏药业404错误页面上，赫然跳出个正在倒计时的黑色弹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