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时,陈砚已经站在了公园的老槐树下。
他把外卖服叠得整整齐齐放在石凳上,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灰色T恤——这是他专门挑的便于活动的衣服。
后颈的皮肤从凌晨四点开始就微微发烫,像有蚂蚁在皮下爬
小同志来得早啊。
沙哑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陈砚转身,就见老张换了身藏青运动服,脚下是双白底黑边的老北京布鞋,晨雾里他的鬓角沾着细水珠,却比平时更精神。
老人手里提着个蓝布包,鼓鼓囊囊的,凑近了能闻到茉莉茶香。
陈砚的手指在身侧轻轻蜷起。
昨晚他翻来覆去没睡踏实,手机里那条匿名短信像根刺扎在记忆里,此刻面对这个总在太极区打拳的老张,他突然想起对方手机屏幕里自己甩人的视频——原来早被盯上了。
张叔。他压下心里的翻涌,声音平稳,您今天不打太极?
老张没接话,直接拉开蓝布包,取出两个粗陶茶杯,又从包里摸出个锡制茶叶罐。
茶盖掀开的瞬间,陈砚闻到股清冽的兰花香,混着晨雾钻进鼻腔。我老家的野茶,尝尝?老人把茶杯推到他面前,自己也坐下来,脊背挺得笔直,你昨晚练拳时,那招撑锤的劲道,像极了我师父当年教的。
陈砚的喉咙动了动。
他想起枕头底下那本《八极拳谱》,泛黄纸页上的批注还带着墨香——那是他用系统钓上来的,说是清末拳师手札。
系统提示里说过,垂钓获得的传承需自行参悟,但此刻被老张点破,他突然意识到,这都市里藏着的眼睛,比他想象的多。
我就是看视频学的。他撒了个谎,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腕间的护腕。
护腕表面的纹路突然凸起,在皮肤上压出浅浅红痕,像在提醒什么。
老张盯着他的手看了两秒,突然笑了。
他端起茶杯抿了口茶,喉结滚动时,陈砚注意到他脖颈处有道淡白色的疤,从锁骨延伸到下颌,像是刀伤。年轻人总爱藏着。老人把茶杯放下,瓷底和石凳碰出清脆的响,但有些事,藏不住。
他站起身,蓝布包往肩上一搭,晨雾里背影比平时高了几分。我在镜湖边上的松风轩泡茶,你要是哪天想聊聊八极拳的崩撼劲怎么练......他顿了顿,回头时眼角的皱纹里含着点深意,就来找我。
陈砚望着老人离去的背影。
老张的脚步很轻,却每一步都踩在青石板的缝隙上,像是刻意避开什么。
直到那抹藏青色消失在竹林后,他才低头看茶杯——水面上飘着片茶叶,形状像极了青铜鼎的纹路。
傍晚的风裹着秋凉。
陈砚骑着电动车拐进巷子时,后颈的热意又涌了上来。
今天他接了单送到城郊仓库的夜宵,路线偏僻,路灯隔二十米才亮一盏,影子被拉得老长,在墙上晃出怪诞的形状。
停。
声音像块冰砸进夜色里。
陈砚猛地捏刹车,电动车在地面擦出刺耳的响。
路灯下站着个黑衣人,身材瘦削,脸藏在帽檐里,只有双眼亮得惊人,像两把淬了毒的刀。
听说你最近惹了不少麻烦。黑衣人开口,语气淡得像在说天气。
陈砚的后背抵上电动车座椅。
他能感觉到体内有股热流在游走,从丹田升到手臂——这是他练八极拳后才有的变化,系统说这叫劲气初成。
此刻那股热流在血管里发烫,他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你是谁?他问,右手悄悄按在车把上——那里藏着截防狼棍,是上次送夜单时买的。
黑衣人没回答,突然动了。
他的动作快得像道黑影,左腿绷直如枪,直取陈砚心口。
陈砚本能侧身,劲气顺着肩膀灌到手臂,反手就是一记挂耳锤。
拳风带起的风掀开了黑衣人的帽檐,露出半张苍白的脸——脸上有道刀疤,从左眼尾斜到下颌。
好!黑衣人低喝一声,不退反进,手掌如刀砍向陈砚手腕。
陈砚吃痛缩手,却见对方已经退到三步外,帽檐重新遮住面容,仿佛刚才的攻击只是幻觉。
八极拳的缠丝劲,你倒是悟得快。黑衣人从口袋里摸出名片,抛过来时指节泛着青白,我们天罡会,对真正的武者有兴趣。
陈砚接住名片。
纸张很硬,摸起来像金属,上面印着青禾武馆四个隶体字,下面是个地址,最底下一行小字:武者的世界,远比你想象的精彩。
考虑好了,就来。黑衣人转身要走,又停住脚步,提醒你一句——最近盯着你的,可不止我们。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经融进黑暗里。
陈砚望着他消失的方向,能听见自己劲气在体内乱窜的声音。
风掀起他的外卖服下摆,露出里面别着的防狼棍,此刻正随着心跳微微发烫。
当晚的出租屋格外安静。
陈砚把名片摊在电脑前,屏幕蓝光映得他眼底发青。
搜索框里输入青禾武馆,跳出来的信息少得可怜:注册于十年前,地址在城西老工业区,经营范围是武术培训。
他点开地图,那个地址离市立医院不远——苏若昭值夜班时,经常路过那里。
枕头底下的《八极拳谱》突然硌了他一下。
他摸出来翻开,泛黄纸页上有行批注:八极者,开碑裂石,亦开天地。墨迹有些模糊,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
窗外传来夜市收摊的喧哗,楼下的烤鱿鱼摊收了灯,只剩老板娘的吆喝声飘上来。
陈砚望着电脑屏幕上的地址,护腕在腕间烫得厉害,像有团火要烧穿皮肤。
他想起老张说的松风轩,想起黑衣人说的天罡会,想起论坛里那些评论——原来自己早被卷进了一张网里。
叮——
手机震动起来。
是苏若昭发来的消息:今晚急诊有个刀伤患者,你上次教我的推拿手法管用了。附带的语音里,她的声音带着疲惫的笑,明天休息,一起吃早饭?
陈砚盯着消息看了很久,手指悬在键盘上,最终关掉网页,把名片收进抽屉。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外卖服上,急送两个字泛着淡银的光,像道即将被撕开的幕布。
凌晨五点,陈砚被护腕的灼热感弄醒。
他摸黑穿上外套,把《八极拳谱》塞进背包,转身时撞翻了桌上的茶杯——是早上老张留下的那杯茶,凉透的茶水在桌面晕开,形状像极了青铜鼎的纹路。
开门时正撞见林小雨。
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抱着个布娃娃,仰着小脸问:哥哥,你要去哪呀?
陈砚蹲下来,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
小女孩身上有股奶香味,像极了他妹妹小时候。去见一些......他顿了顿,笑了,有意思的人。
林小雨歪头:比上次你帮我抓的流浪猫还有意思吗?
更有意思。陈砚站起身,背包带在肩上勒出浅痕。
他望着楼道里昏黄的声控灯,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地铁站口的人潮刚开始涌动。
陈砚站在台阶上,望着川流不息的人群,阳光穿过玻璃顶棚洒在他脸上。
背包里的《八极拳谱》随着呼吸轻轻起伏,护腕的热度透过衣服传来,像在说:该揭开那层面纱了。
他深吸一口气,抬脚迈进人流。
身后的电子屏上,早间新闻正在播放:我市近期出现多起异常事件,警方提醒市民注意安全...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松风轩的茶炉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老张放下电话,青铜小鼎在案几上泛着幽光。
电话那头的声音还在回响:归元宗的护腕,八极拳的手札......陈砚,他可能是我们要等的人。
陈砚的影子被阳光拉得很长,混进人潮里,渐渐分不清哪道是他,哪道是别人。
但他知道,从今天开始,有些东西再也藏不住了。
真正的江湖,终于要露出它的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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