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是人是鬼
赵氏!
而在赵氏身旁,一个穿着相府侍卫服色、身材壮硕的汉子,正保持着高高举起一块沉重山石的姿势,脸上的横肉因为过度惊愕而扭曲着,显得异常狰狞。
看到棺材里突然坐起的人影,他举着石头的胳膊都忘了放下,如同被施了定身咒。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只有夜风吹过旁边稀疏树林的沙沙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几声犬吠。
苏清影的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缓缓扫过赵氏那张惊骇欲绝的脸,最后定格在那个举着石头、满脸横肉的侍卫身上。
那眼神,没有丝毫刚从鬼门关爬出来的虚弱或恐惧,只有一种赤裸裸的、看死物般的冰冷杀意。
侍卫王虎被她这眼神看得浑身汗毛倒竖,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猛地一个激灵,惊骇瞬间被一种被冒犯的凶戾取代。
“妖…妖孽!你竟敢……”
他色厉内荏地吼了一声,似乎想给自己壮胆,也似乎是为了在吓呆的主母面前表现忠勇。
恐惧催生出的蛮横压倒了理智,他竟真的将手中沉重的山石,对准了刚刚探出半个身子、看起来摇摇欲坠的苏清影,狠狠砸了过去!
“王虎!砸死她!”
赵氏也像是被这一声吼惊醒,失声尖叫起来,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歇斯底里而完全变了调,尖锐得刺耳,“快!砸死这个诈尸的贱种!”
呼!
山石带着沉闷的破空声,朝着苏清影的面门呼啸而来!这一下若是砸实,刚刚爬出棺材的脑袋,立刻就会变成一滩烂泥!
电光火石之间!
苏清影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体的本能反应,快过大脑的思考!
她非但没有向后缩回棺材躲避,反而借着腰腹残存的力量,上半身猛地向前一探!
动作迅捷得完全不像一个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奄奄一息的病人!
同时,左手闪电般抬起,不是去格挡那沉重的石头——那无异于螳臂当车——而是精准无比地一拨、一带!
动作幅度极小,却蕴含着一种四两拨千斤的刁钻巧劲!
这是无数次在生死格斗中磨砺出的,刻入骨髓的本能!
噗!
沉重的山石擦着她的鬓角飞过,带起的劲风刮得她脸颊生疼,几缕被冷汗浸透的乱发被削断。
石头砸在她身后的棺木边缘,发出一声巨大的闷响,木屑纷飞!
而就在石头飞过的同时,苏清影前探的身体已经拉近了与王虎的距离!
她的右手,如同蓄势待发的毒蛇,借着身体前冲的势头,五指张开成爪,带着一股狠绝的戾气,精准无比地抓向王虎那握着铁锹、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手腕!
“呃啊——!”
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嚎瞬间撕裂了寂静的坟地!
王虎只觉得自己的右手腕像是被烧红的铁钳狠狠夹住、拧转!一股无法抗拒、沛然莫御的恐怖力量瞬间作用在他手腕的关节上!
他甚至清晰地听到了自己腕骨被强行扭转、错位发出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节摩擦与碎裂的闷响!
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的神经!
他眼前一黑,壮硕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瞬间佝偻下去,手中的铁锹哐当一声掉落在泥地里。
巨大的力量顺着被扭断的手臂传导至全身,他整个人被带得一个趔趄,如同一个被丢出去的破麻袋,狠狠撞在旁边一株碗口粗的树干上!
咚!
沉闷的撞击声伴随着骨头折断的脆响。
王虎连哼都没哼一声,身体软软地滑倒在地,蜷缩成一团,只剩下断断续续、如同破风箱般的痛苦抽气声,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这一切,发生在兔起鹘落之间!
从苏清影破棺而出,到她避开巨石、反手废掉侍卫,不过短短几个呼吸!
赵氏那刺耳的尖叫还卡在喉咙里,脸上的惊骇刚刚转为一丝恶毒的期待,就被眼前这血腥、暴力、完全颠覆她认知的一幕,硬生生冻僵在了脸上!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倚仗的得力打手,那个孔武有力的王虎,像一个不堪一击的稻草人般被瞬间撕碎!
那清脆的骨裂声,那喷溅的鲜血,还有此刻蜷缩在地、只剩下痛苦抽搐的身影……如同一把冰冷的铁锤,狠狠砸碎了她所有虚张声势的勇气和恶毒算计。
极致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几乎要将其捏爆!
她涂着厚厚脂粉的脸,惨白得没有一丝人色,精心修饰的妆容被冷汗冲出一道道沟壑,显得异常狼狈可怖。
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牙齿在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颤,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苏清影看也没看地上如同烂泥般的王虎。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用那只刚刚扭断侍卫手腕、此刻指关节也因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沾满泥土和血迹的手,撑住被砸烂的棺木边缘。
身体像是散了架,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无数撕裂的痛楚,冷汗再次浸透了单薄的里衣。
但她终究还是站了起来。
摇摇晃晃,如同狂风中的残烛,仿佛下一秒就会倒下。
然而,她的脊背却挺得笔直,像一柄刚刚出鞘、染血的利剑。
她一步,一步,踩着冰冷潮湿的泥土,朝着僵在原地的赵氏走去。
脚步虚浮,落在松软的泥土上几乎没有声音,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如同死神在逼近。
“不…不……”赵氏终于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丝破碎的、带着哭腔的哀鸣,脚下不由自主地踉跄后退,华丽的绣鞋陷进泥里也浑然不觉,头上的金步摇疯狂晃动,发出细碎而慌乱的碰撞声。
她看着苏清影那双眼睛,那双在惨淡月光下亮得惊人的眼睛,里面翻涌的不是她熟悉的懦弱、惊恐或哀求,而是深不见底的寒潭,翻涌着尸山血海的煞气!
“你…你不是苏清影!你是鬼!你是那个贱人派来的索命鬼!”
赵氏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调,语无伦次,指着苏清影的手指抖得如同筛糠。
苏清影停在了赵氏面前一步之遥。
她比赵氏略高一点,此刻微微垂着眼帘,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浑身抖如筛糠、妆容狼狈的妇人。
月光清晰地勾勒出她脸上沾染的泥土和血迹,还有那冰冷得毫无生气的表情。
她没有立刻动手。
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一只脚。
那只脚上,只穿着一只沾满湿泥的、破旧的素色布袜,另一只脚上的鞋子不知何时已经失落。
她抬起的脚,没有落在赵氏身上,而是带着一种刻意放慢的、近乎凌迟般羞辱的意味,轻轻地、却无比沉重地,踏在了赵氏那件华贵无比的、深紫色缠枝莲纹锦缎褙子的下摆上。
柔软昂贵的锦缎,瞬间被肮脏的泥土印上一个清晰的脚印。
赵氏浑身猛地一颤,如同被烙铁烫到,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抽气,惊恐地想要后退,却被那只踏在裙裾上的脚死死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苏清影微微倾身,靠近赵氏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
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沙哑,却字字清晰,冰冷地砸进赵氏的耳膜,如同地狱传来的宣判:
“赵夫人……”
她顿了顿,看着对方瞳孔里自己如同恶鬼般的倒影,嘴角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近乎残忍的弧度。
“活埋的滋味,不错吧?”
“别急,”苏清影的声音更低了,如同情人间的低语,却带着砭骨的寒意,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针,狠狠扎进赵氏濒临崩溃的神经,“你那些……下在药汤里的好东西……我娘受过的,我尝过的……”她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刃,刮过赵氏惨白的脸,“……我会让你,让你那心尖上的宝贝女儿苏玉婉,还有你们赵家……”
她微微侧头,目光似乎穿透了黑暗,投向了京城那巍峨相府的方向,最终落回赵氏脸上,一字一顿,清晰地吐出最后几个字,“……一点、一点、加倍地……品!尝!够!”
“啊——!!!”
赵氏终于彻底崩溃了!药汤!她怎么会知道?!这不可能!这是只有她和心腹才知道的绝密!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摧毁了她最后一丝理智。
她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至极的尖叫,也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股蛮力,猛地一挣!
嗤啦——!
华丽的锦缎裙裾被苏清影踏住的脚生生撕裂开一道大口子!
赵氏如同受惊的兔子,完全不顾形象,也顾不上地上泥泞,手脚并用地向后疯狂爬去,连滚带爬,尖叫声在寂静的荒郊野岭回荡,充满了绝望的恐惧。
“鬼!鬼啊!救命!救命——!”
她一边哭嚎,一边连滚带爬地朝着来时的方向跌撞逃窜,那只被扯烂的裙裾拖在泥地里,狼狈得像一条丧家之犬,转眼就消失在黑暗的树影之中。
苏清影没有追。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踏着那片被撕扯下来的、沾满污泥的华贵锦缎碎片,如同踏着仇人的尊严。
冷眼看着赵氏那仓惶逃窜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如同看着一只注定逃不出蛛网的虫子。
夜风呜咽着穿过稀疏的坟头,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下。
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和泥土的腥气混合在一起,刺鼻难闻。
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一股无法抗拒的、深入骨髓的疲惫和虚弱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席卷了苏清影的四肢百骸。
眼前阵阵发黑,耳边嗡嗡作响。
她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只能勉强用手扶住旁边那口破败的棺材边缘,才没有倒下。
“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呛咳毫无预兆地涌上喉咙,撕心裂肺。
她下意识地用那只沾满泥土和血迹的手捂住了嘴。
咳声止住时,掌心传来一阵温热粘稠的触感。
苏清影缓缓摊开手掌。
惨淡的月光下,掌心赫然是一小滩暗红的、粘稠的……血迹!
那血的颜色,暗沉得近乎发黑,透着一股不祥的死气。
苏清影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绝不是刚才用力过度导致的内腑震伤!那会是鲜红的,带着铁锈味的血气。
这暗沉发黑的血……是毒!
慢性毒药!
深入骨髓,早已侵蚀脏腑!
一个冰冷的、带着无尽嘲讽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窜入她的脑海:
原来,就算没有今晚的活埋,这具身体的原主,那个懦弱可怜的苏家庶女苏清影……也根本活不了多久了!
赵氏!好一个面慈心狠的相府主母!好一个绵里藏针、杀人不见血的毒妇!
一碗碗“精心”调养的药汤,原来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催命符!
呵……呵呵……
苏清影缓缓攥紧了那只沾着黑血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流,在她眼底疯狂地凝聚、翻涌,几乎要冻结周围的空气。
她抬起头,望向赵氏消失的方向,又缓缓转向京城那灯火辉煌的方位。
相府?深宫?
好大的一盘棋啊。
把她当成一枚随时可以牺牲、随手就能碾死的弃子?把她们母女的性命当成登高的垫脚石?
苏清影染血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冰冷到极致、也锋利到极致的弧度。
这盘棋,下得太脏,太烂!
她苏清影,不奉陪了。
要玩,那就掀翻了棋盘!
用血,用命,用她这个来自异世、从地狱爬回来的毒医之手——
重!新!洗!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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