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五愣住:“少爷,皇上亲诏你单独觐见?”
“这不是……要么升天,要么杀头的节奏吗?”
赵毅只看了信上一句:“夜三更,独赴紫宸殿。”
他转身吩咐:“把制核署文案都备好,清清楚楚抄三份。”
“万一我回不来……你知道送哪。”
夜深,紫宸殿灯火独明。
赵毅一身素衣入内,皇帝独坐御座,手边未带一人。
他没有立刻开口,只是看着赵毅许久,忽然问:
“你不是官出身,为何懂药如此?”
赵毅回答得平静:“民间苦多。”
“吃得多,救得少,自然记得深。”
皇帝眼神一沉,缓缓吐出一句话:
“你可知,大盛前朝药署,有个‘药人密档’。”
“试药之法,不验在鼠,不验在犬,而验在——人。”
赵毅背脊一紧:“您是说……”
皇帝低声道:“这是前朝余孽所留。”
“试药者多为死囚、贱籍,藏在北境、湖东、南林等地,暗中试方千余例。”
“这些年,那批旧案我一直压着没动。”
“可如今你立制核署,风头太盛。”
“那批人……怕是坐不住了。”
赵毅沉默许久,忽然抬头:“陛下今日叫我来,是要我如何?”
皇帝手指一点,内殿暗处走出一人。
身披黑衣,腰束金带,不见面目,只报名号:
“内卫第四营,奉‘净影令’。”
“从今日起,赵副使兼任隐查之职,调查旧案。”
“封号不外传,生死自行保全。”
赵毅面色如铁:“我若不接呢?”
皇帝缓缓道:“你不接,自然有人接。”
“但兵药制核署,从此与你无干。”
“你可以回南疆,再种你的田,再卖你的药。”
赵毅沉默片刻,终于开口:
“好,我接。”
“但我要全部档案——真名、旧址、存药全列。”
皇帝摆手,一名太监呈上一封厚厚的红封卷宗,正面两个字——
【试人】
回署途中,赵五在门口等得直打盹。
赵毅踏雪归来,什么也没说,只把卷宗摊开。
第一页,是一位女囚的试药记录:
【代号:无颜】
【药名:破胎散(试二型)】
【试药部位:口服】
【效果:流产失败,器官崩坏,实验终止】
【生还否:否】
赵五看得头皮发麻,咬牙问:“这是……咱朝堂干的?”
赵毅眼中满是沉寂,低声道:“不,是一群拿命换药方的鬼干的。”
“从今天起——咱要查的不是药,是命账。”
同一时间,京城一间暗阁,三名黑袍老人围坐。
中间一人低声笑道:“赵毅入局了。”
“皇上终于舍得把‘试人案’扔出来。”
“也好——接下来就看这小子是活着走出来,还是被这口黑锅压死。”
风雪越下越大。
赵毅站在药署楼顶,卷宗在手。
一页页翻过去,都是尸骨发冷。
他低声喃喃:
“你们拿死人炼药方。”
“那我,就拿药方,给死人翻案。”
这一夜,大盛的药律,第一次迎来真正的转骨。
不再只是治病——而是,清冤。
三日后,制核署密室内。
赵毅坐在案前,面前摊开“试人档”第一卷——
【卷一·湖东女狱案】
【试药对象:四十九名女囚】
【药物代号:破胎散、止红丸、命补清】
【执行人:不详】
【结果:全体死亡,未留存活者。】
【结案署名:太医院副掌御——沈元清】
赵毅指尖一顿。
赵五一口气没喘上来:“是……是他?”
“沈元清那老狗,这事他盖过章?”
赵毅眼神沉如墨:“沈元清二十年前便是太医院掌事。”
“湖东女狱就是他手下实验点。”
“他自己盖的章,现在却在朝上指着别人‘乱医’?”
“好,很好。”
赵毅将卷宗一合:“咱们先不动他。”
“先去湖东。”
五日后,赵毅与赵五低调抵达湖东。
早年的女狱早已荒废成废墟,院墙裂,铁门锈,墙角甚至生出几棵野杏树。
赵毅踏入其中,泥地之下,一块块青石板松动。
“这里曾是狱中药房。”
赵毅亲手扒开一块石板,果然露出下方藏着的残药渣与碎陶碗。
赵五惊道:“都埋地里了?!”
赵毅翻出一个瓶子,贴纸半剥落,只剩一个“命”字。
他低声呢喃:“命补清。”
“这就是当年试错药?试人药?”
他们一路找寻到狱中后井,竟发现井底还有几具未完全腐烂的尸骨。
赵毅命人采集残骨入样,对照卷宗。
片刻后,一份新卷被呈上:
【编号:二十七号试药者,女,名苏晚】
【记录:试服破胎散后器官溃败三日,停止心跳】
【事后丢弃井中。】
赵毅咬牙:“把她的名字,列进卷首。”
“还有这座狱,从今日起,该封。”
可他们还未离开湖东,忽有数十名身穿驿服之人将赵毅一行包围。
为首者手持节杖,朗声道:
“奉刑部尚书密诏,赵毅擅闯旧案禁地,意图焚卷灭档,拘!”
赵五大怒:“我们是奉皇命查案,你们敢拦?”
那人冷笑:“你皇命呢?你圣旨呢?你有公文么?”
“都没有?那就是私查。”
“私查旧狱,妨碍公堂者,杖二十,关三月!”
赵毅面无表情:“你们谁派的?”
那人道:“尚书府赵大人。”
赵毅点头:“知道了。”
然后抬手。
一只红色小印自袖中弹出,正是“净影令”。
“内卫第四营,赵毅执行天子亲诏,缉查旧案。”
“你敢拦,今夜你娘哭你白事。”
周围一片死寂。
那人节杖一抖,强撑着回身:“撤。”
赵五看着对方灰溜溜退下,咧嘴笑:“少爷,你这印好用得很啊。”
赵毅却没笑,只道:“这才第一拨。”
“他们怕不是冲这井底的东西来的。”
夜里,赵毅独坐井边。
他看着井中尸骨,一字一顿道:
“你们的冤,我会一笔一笔算。”
“从沈元清开始,从太医院开始。”
“我看这朝堂,到底还有多少人,是靠死人立的方。”
同一时刻,京中。
沈元清正于家中会客,一人身穿黑袍,掏出一小包干燥药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