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颈那股凉意来得蹊跷,我脚步顿在老槐树下。
月光被乌云遮了半边,树影在地上扭成狰狞的爪子,那哭声却突然变了方向——像是被风卷着,从镇南的废祠堂飘过来。
我摸了摸腰间挂的鱼刀。
这刀是用青水河里的寒铁打的,寻常野兽见了都要退三步。
顺着哭声摸过去时,鞋底碾过碎砖的声音格外响,我贴着墙根走,看见祠堂的破木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几缕火光。
顾九娘!
你克死张屠户家小子,克死李货郎家独子,连刘媒婆家的傻儿子都没熬过七日!王铁嘴的公鸭嗓刺破夜雾,这是天命书!他抖着黄纸,火把映得那张脸像涂了层血,上面写得明白,你八字带煞,三嫁三丧,镇里要再留你,明年开春得死一半人!
我贴着祠堂后墙的青苔蹭上去,从残破的瓦缝往下看。
顾九娘被锁在中央的梁柱上,素白裙角沾着泥,嘴角有血渍,可那眼睛亮得惊人,像是被踩进泥里的星子。
她手腕上的锁链泛着幽蓝,我盯着看了片刻——那不是普通精铁,银里掺了镇魂砂,专门压制修士灵气的。
九娘才练气三层!林婆婆扒着门框要往里冲,被两个壮实汉子架住胳膊,她每日给我家熬药,给东头瞎眼阿婆送米,哪来的煞?
老东西懂什么?公孙烈从阴影里走出来。
他是镇里的长老,总爱穿玄色锦袍,此刻腰间玉佩撞出脆响,顾家的灵脉养了青水镇百年,如今顾家就剩个孤女,若这煞星不除......他没说完,可底下镇民的议论声像炸开的蜂窝。
逐出镇外!
沉河!
烧死她!
我攥紧鱼刀。
顾九娘突然笑了,那笑声比哭声还刺人:王铁嘴,你上个月给张屠户家算的是命里带财,结果他儿子掉进粪坑;李货郎家你说贵人运,他儿子被马踩断腿——她咳了两声,血沫溅在锁链上,怎么到我这儿,你倒成了活神仙?
王铁嘴的脸青一阵白一阵,举着黄纸的手直抖。
公孙烈皱了皱眉,冲门口使了个眼色,两个汉子立刻上前要捂顾九娘的嘴。
我趁机溜到祠堂侧边,蹲在堆柴火的角落。
那顾九娘前儿还去镇库翻书呢。搬柴火的小厮压低声音跟同伴说,我瞧见她翻的是《婚配纪年》,说是要查什么八字合盘。
《婚配纪年》?
那是镇里记了三百年婚丧嫁娶的老账本。
我心里一动——顾九娘三任未婚夫暴毙,若她在查旧案,说不定触了谁的霉头。
人群闹到后半夜才散。
公孙烈最后走,临走前踢了脚锁链:明儿辰时,沉河。火把光消失后,祠堂里只剩顾九娘粗重的喘息声。
我摸出怀里的火折子,凑到锁链边。
镇魂银遇热会膨胀,遇冷会收缩,我解下腰间的水囊,往锁链上泼了半袋凉水,又用火折子烤住锁扣——咔的一声,锁芯裂开条细缝。
谁?顾九娘猛地抬头,眼里的警惕像淬了毒的针。
我没说话,继续烤锁扣。
第二道水泼下去时,锁链当啷落地。
她揉着手腕,盯着我沾了泥的粗布短打:你是陈昭?
打渔的那个?
我顿了顿。
前儿帮苏清欢救李屠户家小子时,她在人群后头站着,我见过她。你查《婚配纪年》查到了什么?我反问。
她咬了咬唇,眼神突然变得锋利:三任未婚夫的死法,和二十年前顾家养女的遭遇一模一样。她凑近我,声音轻得像片羽毛,那养女被沉河前,也被说成克夫。
我心里咯噔一下。
祠堂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三更了。明日辰时,镇中心。我摸出块碎银塞给她,你当众把这些说出来,剩下的我来。
她攥紧碎银,指节发白:为什么帮我?
因为王铁嘴的天命书,我指了指她腕上的红痕,比你克夫更假。
我翻出祠堂时,月亮刚从云里钻出来。
青石板路上还留着火把烧过的焦痕,我摸了摸怀里的《婚配纪年》抄本——方才趁乱塞在柴火堆里的。
明天要在镇中心支块木板,得把这三百年的婚丧日期、死亡原因,都拿红笔圈出来。
风里又飘来紫莲的苦香,我抬头看了眼顾家老宅的方向。
那里的灵脉,该见见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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