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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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蹲在篝火旁,把最后一块松枝丢进火里。

火星子“噼啪”炸开,映得林雁秋脸上的血痕忽明忽暗。

她正用匕首挑开染血的衣袖,露出胳膊上那道三寸长的伤口——皮肉翻卷着,混着石屑,看着触目惊心。

“疼吗?”我摸出怀里的金疮药,是今早苏清欢塞给我的。

“刀伤都算轻的。”她扯动嘴角,刀尖在火上烤得发红,“去年押镖过黑风岭,被山匪砍断两根肋骨,我咬着牙把骨头按回去,照样砍翻三个马贼。”话音未落,刀尖已经戳进伤口,她喉间闷哼一声,冷汗顺着下巴砸在泥地上。

白芷缩在树后,抱着膝盖看我们。

她发间的银铃早没了声响,沾着血的碎发贴在脸上,像只被雨打湿的雀儿。

小白趴在她脚边,耳朵竖着,爪子还沾着暗红的血——那是刚才替她挡碎石时,被飞刃划的。

“过来。”我冲白芷招招手,“你脸上的伤得处理,不然要留疤。”

她迟疑着挪过来,膝盖擦过地面的枯叶。

等我用酒清擦拭她额角的擦伤时,她突然抽了抽鼻子:“陈昭,我是不是做错了?”

“为什么这么说?”

“我偷了师尊的传讯符,又砸了他的玉瓶……”她盯着跳动的火苗,“可他昨天还说要带我去云来山看雪,说等我练气五层就收我当亲传弟子……”

我动作顿了顿。

酒清渗进她的伤口,她疼得缩脖子,眼泪却没掉下来——这丫头,比我想象中坚韧。

“他对你好,是因为你有用。”我把金疮药敷上,“就像农夫喂鸡,不是因为喜欢,是等它下蛋。”

林雁秋突然轻笑一声,刀身在火里烧得通红,映得她眼睛发亮:“小丫头,陈昭这是把前世的心理学搬出来了。我押镖时见过太多这样的——表面称兄道弟,转头就能把你卖去妖兽窟换灵石。”

白芷攥紧了衣角:“那你们呢?为什么对我好?”

“因为你值得。”我替她系好发带,“你砸向莫天衡的石片,比他给你的聚气丹重一万倍。”

她眼睛亮了亮,刚要说话,怀里的玉板突然发烫。

我手忙脚乱掏出来,就见上面的纹路在火光下泛着幽蓝,像活了似的游走。

“来了。”我喉咙发紧。

林雁秋立刻凑过来,乌鞘枪横在膝头。

小白也支起耳朵,尾巴绷成了箭。

玉板贴在掌心,热度顺着血管往脑门窜。

那些碎片般的画面又涌上来——九色光轮旋转着,每道光华里都浮着星辰;锁仙桩上缠着锁链,链上刻满我看不懂的符文;最清晰的是八个金字,在光轮中心熊熊燃烧:“凡躯越界,可破轮回。”

“这是……”林雁秋的指尖几乎要碰到玉板,又顿住,“天书残页?”

我没说话,盯着玉板上浮现的小字。

那些古篆像被火烤化的蜡,慢慢连成句子:“锁仙桩者,九界封印之枢也。玄铁为钥,启其一,则轮回转,寿元破……”

“这东西不是什么法宝。”我声音发哑,“是钥匙。”

林雁秋皱眉:“既然如此重要,为何莫天衡敢明抢?他不过筑基后期,就算抢了,难道不怕被其他大派灭口?”

我想起玉板里那个模糊的身影——黑袍,断剑,站在九色光轮前,指尖捏着根锁链。

“因为他背后有人。”我摸了摸玉板上的锁仙桩纹路,“甚至可能不是本界之人。”

林雁秋的手猛地攥紧枪杆,指节发白:“你是说……仙人?”

“不知道。”我实话实说,“但玉板里的画面告诉我,轮回不是天道自然,是被人锁死的。”

篝火“轰”地窜高,火星子溅到玉板上,又“滋啦”一声熄灭。

白芷突然打了个寒颤:“我昨晚听见师尊在密室说话,他说‘那位大人’要的东西快找到了……”

“嘘。”林雁秋突然抬手。

密林中传来极轻的“咔”一声——是枯枝断裂的声响。

小白猛地站起来,喉咙里滚出低沉的低吼,鼻尖死死对着东南方。

“他们来了。”我抄起地上的碎石,“而且不止一人。”

林雁秋把玄铁塞进我怀里,乌鞘枪在地上划出半圈:“我护着你们,你找机会跑。”

“跑?”我扯出腰间的雷符,“要跑也是他们跑。”

白芷突然从怀里掏出枚玉简,塞给我时手直抖:“这是我从师尊房里偷的,他说要联系‘那位大人’……”

我捏着玉简,能感觉到里面有微弱的灵气波动。

刚要查探,小白的低吼突然变尖——是妖兽的腥气!

“布阵!”我大喝一声,把雷符甩向左侧的灌木丛。

“轰!”

火光炸亮的瞬间,我看见三道黑影从树上跃下。

为首的是个青袍修士,脸上有道刀疤,正是莫天衡的亲卫张九——他怀里还抱着柄带血的剑。

“陈昭!”林雁秋的枪尖挑飞一支淬毒的飞镖,“带着玉板往西南跑,我断后!”

“想跑?”张九擦了擦剑上的血,“莫长老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玉——”

他的话被小白的吠叫打断。

那狗崽子不知何时绕到他背后,一口咬住他的脚踝。

张九踉跄着挥剑,却被林雁秋的枪杆挑飞。

我攥紧玉板,拉着白芷往西南跑。

风灌进耳朵里,我听见林雁秋的枪鸣,听见张九的咒骂,听见小白的撕咬。

但最清晰的,是怀里玉板的震动——那些锁仙桩的纹路,正在发烫。

“陈昭!”白芷突然拽我袖子,“前面是绝谷!”

我刹住脚。

月光下,山谷像张漆黑的嘴,深不见底。

风从谷底往上涌,卷着些细碎的沙砾,打在脸上生疼。

后面传来脚步声。

张九的喘息声越来越近,混着林雁秋的低喝:“快跳!我撑不住了!”

我看了眼白芷,又看了眼谷底。风里有股奇怪的腥气,像……血?

“跳!”我抱起白芷,纵深跃下。

下坠的瞬间,我听见头顶传来林雁秋的怒喝,听见张九的狞笑,听见小白的呜咽。

然后,山谷里的风突然变了——不再是往上涌,而是打着旋儿,像有什么东西在下面呼吸。

“陈昭!”白芷的尖叫被风撕碎。

我死死抱着她,盯着怀里的玉板。

那些锁仙桩的纹路,此刻亮得刺眼,照得谷底泛出幽蓝的光。

在光里,我看见无数锁链缠在山壁上,链头全都扎进岩石里,像……

像无数根钉子,把整个山谷钉死在轮回里。

风突然停了。

我们砸在一堆软乎乎的东西上。

我咳着坐起来,发现是片苔藓——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山谷底部的岩壁上,刻着和玉板上一模一样的锁仙桩纹路。

“这是……”白芷的声音发颤。

远处传来脚步声。

这次不是张九,是更沉、更慢的脚步声,像有人拖着铁链在走。

风又起了。

这次,风里裹着句话,模模糊糊的,像从极远的地方飘来:“凡躯越界……”

我抬头。

月光被乌云遮住,山谷里的光却更亮了。

在岩壁的最深处,我看见个黑影,披着黑袍,手里握着柄断剑——和玉板里的画面,一模一样。

“陈昭!”白芷突然拽我,“他在看我们!”

我喉咙发紧,把玉板塞进怀里。

背后传来林雁秋的呼喊,还有小白的吠叫——他们追下来了。

但此刻,山谷里的风越刮越猛,卷着沙砾打在脸上生疼。

那黑影的轮廓越来越清晰,我甚至能看见他腰间挂着的锁链,每根锁链上都系着块玉牌,刻着不同的界名。

“走。”我扯着白芷往谷口跑,“快!”

可脚刚迈开,就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低头看,是根锁链——从岩壁里钻出来的,泛着幽蓝的光,正缓缓往我脚踝上缠。

“陈昭!”白芷尖叫。

我摸出雷符,刚要甩出去,锁链突然松开了。

抬头看,那黑影的手抬起来,指向我怀里的玉板。

“钥匙……”他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你拿了钥匙。”

我后背的冷汗浸透了衣裳。

林雁秋的身影出现在谷口,乌鞘枪上还滴着血:“陈昭!这边!”

我拽着白芷冲过去,锁链在身后“哗啦”作响。

等我们跑出山谷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林雁秋的衣襟全被血浸透,小白的耳朵上多了道口子,正用舌头舔我的手。

“刚才那是什么?”她喘着气问。

我摸了摸怀里的玉板,它还在发烫。

远处传来晨钟,是青水镇的方向。

但此刻,我们脚下的路,正通往一片陌生的山林。

风又起了。

这次,风里带着股异样的腥甜,像血,又像某种腐烂的花香。

“走。”我抹了把脸上的汗,“前面有片山谷,我们去那歇脚。”

林雁秋点头,乌鞘枪往地上一戳:“我在前头探路。”

小白小跑着跟上去,尾巴却没像往常那样摇晃。

白芷攥着我的袖子,手指冰凉。

我们往前走时,我听见身后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

回头看,只有晨雾里的山林,什么都没有。

但风里的腥甜更浓了。

前面的山谷口,传来一声鸟叫——很轻,很怪,不像是普通的山雀。

我脚步顿了顿。

林雁秋也停住,侧耳听了听,皱眉:“这风声……不太对。”

山谷里的树突然摇晃起来,不是被风吹的,是被某种力量震的。

枝叶间漏下的光斑里,我看见无数细小的锁链在游走,像活了的蛇。

“准备。”我低声说,把雷符分发给林雁秋和白芷,“他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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