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换源:

  我蹲在船尾,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镇长屋里那本锁在檀木匣里的规则手册,此刻比江底的珍珠还诱人——渔猎大会的规矩,从来不是靠嘴说的。

小昭。

带着药香的声音从身后飘来。

我回头,见苏清欢的药篓子挂在肘弯,月白裙角沾着星点药渍,正垂眼盯着我船舷上的钓竿。

她指尖掠过竿头新换的铜钩,眼尾微挑:赵三娘方才去了镇公所。

我心口一跳。

赵三娘是青水镇出了名的独行女修,练气十二层的修为,平时连镇长的茶会都不凑。

昨儿我在码头痛斥黄疤脸时,她挤在人群最后,手里攥着个刻水纹的青玉简——后来那简就到了我怀里。

她说了什么?我装得随意,手指却悄悄攥紧了怀里的玉简。

苏清欢忽然抬眼,眸底像浸了山涧的冰:她说你若真无辜,就凭实力证明自己。风掀起她额前的碎发,露出耳后淡青的血管,她走时碰倒了我的药碾子,碾子里是赤磷的残渣。

我后背渗出冷汗。

原来赵三娘早看出赤磷的端倪,却一直冷眼旁观——直到我站出来掀了局。

昭哥!

镇长喊咱们领木牌!阿狗子的大嗓门从码头传来。

他正扒着镇公所的朱红门,粗布褂子被风灌得鼓囊囊,活像只扑棱的野鸭。

我冲苏清欢点头致谢,她转身时药香散了,却留下片晒干的薄荷叶在我船板上——这是她特有的示好方式。

镇公所的雕花窗棂透进光,镇长正用钥匙开檀木匣。

铜钥匙在锁孔里转了三转,咔的一声,泛黄的绢帛规矩便摊在我面前。

捕捞金尾鲤最多者胜,两个时辰。镇长的指甲盖儿敲了敲绢帛,金尾鲤喜阴,多在深水区,但东南浅滩有洄游群——往年的热门地儿。他突然压低声音,黄疤脸那孙子被关在柴房,可他的狗腿子还在码头上晃。

你...自己当心。

我捏着刻着柒号的木牌往外走,阿狗子凑过来扒拉木牌:昭哥,这木牌咋还有股子腥味儿?

那是前三年的优胜者泡过灵泉的。身后传来沙哑的女声。

赵三娘不知何时立在廊下,灰布裙洗得发白,腕间的银镯却亮得扎眼。

她扫了眼我怀里的玉简,唇角动了动,渔猎大会不是比力气,是比...谁看得透人心。

她转身要走,我忙喊:前辈!

她脚步顿住,侧过半边脸:我教御水术时,最恨学生照搬口诀。风掀起她的裙角,露出脚边半块碎瓷——和昨儿黄疤脸摔碎的茶碗纹路一模一样。

我突然明白。

赵三娘给的玉简里,藏的不是御水术,是这些年她观察渔猎大会的心得。

候场区的喧哗撞进耳朵。

二十艘木船首尾相接,船帆上的编号被太阳晒得褪了色。

三队人正围着东南方的船桨较劲,为首的络腮胡拍着船板嚷嚷:老子打探过,金尾鲤今儿准在东南浅滩!

昭哥你看!阿狗子戳我胳膊,那是王屠户家的小子,昨儿还说要打断你腿呢。

王屠户的儿子正蹲在船尾磨渔叉,刀锋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他抬眼瞥见我,嘴角扯出个狠戾的笑,手指在脖子上划了道——这是要我好看。

我眯起眼。

东南浅滩?

往年热门地儿?

可金尾鲤是变温鱼类,日头越毒,越爱往深水区钻。

那些争着抢东南的,要么是真蠢,要么是故意放风。

阿狗子,去把船帆的蓝布换成灰的。我摸出火折子,再往船底多绑两块青石板。

为啥呀?阿狗子挠头。

因为等会儿有人要抢热门,咱们得让他们觉得...咱们也信了。我望着东南方越聚越多的船,指尖轻轻敲了敲船舷,去把广播石搬过来。

广播石是块巴掌大的玄铁,能把声音传出去三里地。

我清了清嗓子,故意压得粗哑:柒号船报讯!

东南浅滩有金尾鲤群,翻起的水花有半人高!

王屠户的儿子猛地抬头,络腮胡的船桨啪地断成两截。

三艘船几乎同时扬起白帆,朝着东南方破浪而去,船尾的水花把江底的泥沙都搅起来了。

昭哥你骗人!阿狗子憋着笑,东南浅滩的水才到我腰!

他们信就行。我解开船锚,咱们去西北。

西北水域离岸足有二里,岸边全是嶙峋的礁石,往年连渔船都不愿靠。

我蹲在船边,手指蘸了蘸江水——凉的。

金尾鲤最耐不住热,日头越毒,越往阴凉的深水区钻,西北的礁石正好挡了日头。

放网!我吼了一嗓子。

阿狗子拽着网绳往下一抛,渔网哗啦沉进水里。

等我拉起来时,银鳞翻涌的金尾鲤在网里扑腾,红尾巴甩得水珠四溅。

昭哥!三条!阿狗子数得手都抖了。

别急。我望着远处东南方的船影——他们的帆都停了,船老大正站在船头跺脚。

我又撒了第二网,这次网里的金尾鲤更多,鳞片在阳光下泛着金光。

昭哥!十、十五条!阿狗子的声音变了调。

可就在这时,船突然晃了晃。

我踉跄着扶住船舷,低头一看——水面下有团暗褐色的影子,正死死缠着船底的木桨。

是傀儡蟹!阿狗子的脸刷地白了,黄疤脸养的!

我摸出怀里的浸油绳索,火折子噌地窜起蓝焰。

绳子烧得噼啪响,我咬着牙甩进水里。滋啦一声,水面腾起白汽,那团影子猛地缩了缩,蟹钳咔地断成两截。

快收网!我抄起船桨猛划。

渔网被拽得紧绷,这次拉上来的金尾鲤足有二十条,鱼尾拍在船板上,溅了我一脸水。

时辰到——!

镇丁的铜锣声炸响。

我数了数船仓里的金尾鲤,整整五十八条。

再看东南方的船,最多的才八条,王屠户的儿子正把渔叉砸进船板,脸涨得像煮熟的虾。

柒号船,五十八条!镇长的声音发颤,今年的头名...是柒号!

码头上炸开欢呼。

阿狗子举着金尾鲤满船跑,鱼尾巴扫得他满脸是水。

我抬头,见赵三娘站在镇公所的屋檐下,银镯在阳光下一闪——她冲我点了点头。

黄疤脸被镇丁押着路过,刀疤从左眼扯到嘴角,嘴角渗着血。

他盯着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笑:小崽子...你以为赢了?

镇长把镇库的入场资格书塞进我手里,烫金的青水镇库四个字刺得我眼睛发疼。

他压低声音:镇库里的东西,不是谁都能拿。

明儿卯时三刻,带好你的木牌。

晚风掀起资格书的边角,露出背面模糊的刻痕——像是某种阵法的纹路。

我望着江面上渐沉的夕阳,怀里的玉简突然发烫。

赵三娘的御水心得里,最后一页画着镇库的结构图,角落写着行小字:九界轮回,从不是天道的恩赐。

码头上的灯火次第亮起,苏清欢的药香又飘了过来。

我攥紧资格书,听见自己心跳如鼓——镇库的门,就要开了。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