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船尾擦着船桨,指腹蹭过桨身新结的水锈。
怀里的青玉简硌得肋骨发疼——赵三娘给的御水心得还没看,但渔猎大会只剩七日,得先把船整利落了。
昭哥!昭哥!
阿狗子的大嗓门从码头传来,竹篓子撞得腿上直响。
这小子才十六岁,跟着他爹打了三年鱼,晒得跟块黑炭,笑起来却露出两排白牙:我爹说让我跟你组队,他说你前日捞的石缝鱼比他十年见的都多!
我把船桨往船帮一靠,伸手接住他抛来的竹篓。
竹篓里装着新换的麻绳和油布,还带着松脂的清苦味:你爹舍得放你?
上回你摸鱼掉进冰窟窿,他追着你打了半条街。
嗐!阿狗子蹲下来帮我捆船绳,手指粗得像根胡萝卜,我爹说渔猎大会头奖是镇库的培元丹,够我冲练气三层。
他昨儿夜里给我蒸了八个糖糕,甜得我齁得慌。
他说得兴起,仰头时喉结动了动。
我瞥见他脖颈处淡淡的青斑——是练气期灵力不稳的征兆。
这小子上个月刚引气入体,确实需要灵药。
船尾的水面突然哗啦一声。
我手一抖,油布啪地掉在船板上。
阿狗子还在絮叨,没注意到船边翻涌的水花——三尾巴掌大的白鲢正疯狂跃出水面,鱼鳃张得老大,像在拼命喘气。
更远处,几团灰扑扑的影子正顺着水流漂过来,我眯起眼,后颈突然冒起冷汗。
阿狗子,拿网兜。我的声音发紧。
咋?
要提前捞鱼?他蹦起来去够船舷的网兜,突然啊了一声,那、那是啥?
漂近的哪是木头?
分明是几条翻白的野鲤,肚皮上的鳞片泛着诡异的青灰,鱼眼鼓得要掉出来。
我弯腰掬起一捧水,指缝间的水流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不是普通的水光,倒像掺了金粉,凑近闻还有股子铁锈混着酸气的怪味。
昭哥?阿狗子凑过来,鼻尖几乎要碰到我手背,水咋这么腥?
我没答话。
前世在实验室做重金属检测时,硝酸铅溶液在阳光下就是这种反光。
修真界虽没有重金属污染的说法,但水脉被人为破坏的例子...我想起赵三娘说过,苍澜宗外门曾有弟子用蚀骨散炼药,结果毒了整座山的溪流。
去把储水桶里的水倒了。我扯过阿狗子的竹篓,把船底的陶瓮搬出来,装新打的水。
为啥?他挠着后脑勺,昨儿刚打的水,还没喝呢。
照做。我捏紧了手里的水,要是喝了这水,咱们可能撑不到大会开始。
当晚,我蹲在林婆婆的药铺后巷。
老妇人裹着蓝布衫,往我怀里塞了三个旧陶罐:小昭啊,这是我腌梅子的罐子,洗过三遍了。
你要这些做啥?
做个好玩的。我接过罐子,瞥见她鬓角的白发,前儿您给我的止血散,阿婆的手已经结痂了。
林婆婆笑得眼角堆起褶子:该谢的是你,要不是你教我用艾条熏屋子,上个月那场热症能多死三个娃。她转身回屋,竹门帘唰地落下来,把月光切成碎片。
我蹲在青石板上,把陶罐倒扣着,用碎瓷片在底部凿了三个细孔。
阿狗子蹲在旁边啃黄瓜,黄瓜汁顺着下巴滴在陶罐上:昭哥你到底要干啥?
跟变戏法似的。
过滤水。我扯过他腰间的粗布腰带,撕成条裹在陶罐内壁,布能挡住大颗粒,炭块吸异味,细沙...阿狗子,把你兜里的沙子倒出来。
他哦了一声,从裤兜倒出一把河沙,混着几粒小贝壳。
我把沙铺在布里,再往上码了层从药铺捡的炭渣——林婆婆熬药剩下的,带着焦糊的苦香。
最后覆上一层更细的纱布,这才把陶罐搁在另一个装满水的大瓮上。
等明早看。我拍了拍手,指节沾着炭灰,要是水底下有东西
没等说完,阿狗子的哈欠就砸下来:困死了,昭哥我先回了啊!他晃着膀子走了,脚步声撞在青石板上,惊飞了墙根的夜猫子。
月光漫过陶罐,我盯着瓮里的水,听着后巷的虫鸣,突然想起前世实验室的夜晚。
那时候总觉得那些瓶瓶罐罐离生活很远,谁能想到,现在要靠它们在修真界活命?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就冲进后巷。
陶罐里的水已经滤完了,瓮底沉着一层黑褐色的颗粒,像撒了把碾碎的芝麻。
我捏起一颗,放在指尖搓了搓——有点黏,还有股子灼烧后的焦味。
果然。我低声道,喉结发紧。
码头上已经热闹起来。
阿狗子站在船边冲我挥手,船板上堆着新换的储水瓮。
我刚走过去,就听见王二麻子的破锣嗓子:哎哟我的娘!
李屠户家小子吐了!
扭头望去,李屠户儿子正扶着另一条渔船的船帮,脸色白得像张纸,吐出来的东西混着酸水。
王二麻子捂着肚子蹲在地上,额头的汗珠子直往下掉:我、我也肚子疼...
昭哥,他们咋了?阿狗子啃着炊饼,腮帮子鼓得像仓鼠,该不会是吃坏了?
我没答话,转身从船底摸出那个装着黑颗粒的布包。
镇长正捋着胡子往这边走,身后跟着几个扛着木牌的镇丁。
我大步迎上去,扯开布包:镇长,您看这个。
围观的人轰地围上来。
镇长眯着眼凑近,白胡子几乎要沾到黑颗粒:这是...啥?
赤磷之毒。我提高声音,看见人群里黄疤脸的身影一闪。
那家伙脸上的刀疤从左眼划到嘴角,平时总蹲在赌坊门口收保护费,此刻正捏着个茶碗,指节捏得发白,赤磷遇水会析出毒素,修士喝了会灵力混乱,凡人喝了...就像他们这样。
我抄起船桨,蘸了蘸储水桶里剩下的水,往船板上的鱼鳞一涂。
那片鱼鳞本来泛着银光,眨眼间就变得焦黑,边缘还卷起了毛边。
人群里响起抽气声,李屠户踉跄着扑过来:我儿子喝的就是这水?
不是你们的水。我指向江中心,是有人往江里投了毒,专等着渔猎大会时,让喝了水的队伍没力气比赛。
镇长的脸涨得通红,镇丁们已经攥紧了腰间的朴刀。
我瞥见黄疤脸往后退了两步,鞋跟蹭着青石板发出刺耳的响。
他转身要走,我提高声音:黄叔,您走这么急?
昨儿后半夜,我可看见您往鹰嘴滩方向去了。
他的背猛地僵住。
刀疤在晨光里泛着青,突然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小娃娃别乱说话...我、我去茅房。
人群里爆发出嘘声。
镇长挥了挥手,两个镇丁立刻围过去。
黄疤脸的茶碗当啷掉在地上,碎瓷片溅到我脚边。
把他带回镇公所。镇长的声音发颤,敢动渔猎大会的心思...苍澜宗的执法队可不会轻饶!
阿狗子凑过来,眼睛亮得像两颗星子:昭哥你咋知道是赤磷?
我听我爹说,这毒只有筑基修士才配得出来...
我没答话,望着江面上泛起的金光。
远处传来敲梆子的声音,是镇丁在通知大会提前。
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药香——是苏清欢的回春堂开门了。
阿狗子。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去把船帆升起来。
他哎了一声,麻溜地爬上桅杆。
船帆哗啦展开,在风里猎猎作响。
我摸着怀里的青玉简,能清楚地感觉到上面的水纹——赵三娘的御水心得,该好好看看了。
码头上的喧闹还在继续,可我的注意力已经飘向了七日之后。
渔猎大会的规则手册在镇长屋里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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