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渔村的竹筏上,月光把水面割成碎银。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新凝的筑基玉牌,牌面还带着灵力温温的触感——这是突破后宗门赐下的身份凭证,此刻却像块烧红的炭,烫得人坐立不安。
阿昭哥!隔壁张婶端着碗鱼汤探出头,夜里风凉,喝口热乎的。她眼角的皱纹被灯火揉软了些,可我还是看见她往院门口多瞄了两眼。
我接过碗,鱼汤的鲜香混着海风钻进鼻腔。
昨夜大会上那声陈昭突破筑基的惊呼,此刻该已像炸了窝的海鸟,扑棱棱掠过青水镇每片屋檐。
赵家的人...该来了。
竹筏下的水流突然打了个旋。
我放下碗,指节叩了叩筏底——埋在水下的玄铁桩子传来细微震颤。
三长两短,是我布在村口的听水阵在示警。
张婶,带孩子们去后崖的地窖。我抄起墙角的鱼叉,金属尖头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今晚可能有浪。
她愣了愣,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拽住我手腕:你...你前日在海边埋的那些石头
是防台风的阵眼。我冲她笑,您信我。
张婶的手慢慢松开,转身时抹了把眼睛。
我望着她佝偻的背影消失在巷角,低头摸出怀里的朱砂帕子——玉面狐留下的,帕角绣着半朵昙花,此刻被掌心的汗浸得发皱。
潮水涨了。
七道黑影从海雾里钻出来时,我正蹲在码头的老槐树上。
他们蒙着黑巾,腰间别着淬毒的短刃,脚步却刻意放轻,像群偷鱼的水獭。
带头的那个我认得,是赵天雄最器重的护院王疤子,左脸那道刀疤在月光下泛着青。
那小子住最东头的破渔屋。王疤子压低声音,刀尖挑起块碎砖扔过去——没动静。
他挥了挥手,众人呈扇形散开。
我捏着枚鹅卵石,等他们走到第三块青石板时,手指一松。
石子叮地砸在水面,惊起片水花。
王疤子猛地抬头,月光正好漏进他瞪圆的眼睛里。
我看见他瞳孔骤缩,大喊有埋伏,可已经晚了。
潮水漫过脚踝的刹那,我按下藏在树洞里的引信。
预先埋在四周的磁石阵被灵力激活,海水中的铁砂突然暴起,织成张密网。
王疤子的短刃刚出鞘就被吸得歪了方向,砍在磁网上溅出火星。
另一个杀手想往海里跳,却被我提前布下的聚水术困住,水墙裹着贝壳砂砾往他脸上砸。
跑!有人惨叫。
王疤子的刀疤抖得像条活物,他抓起同伴当盾牌,撞开磁网往海边逃。
我从树上跃下,鱼叉挑开他的盾牌,尖端抵在他喉结上:赵天雄给你们多少钱?
三...三百灵石!他声音发颤,求...求您饶命!
我扯下他的黑巾,盯着他发灰的唇色——中了我混在鱼汤里的软骨散。回去告诉赵老爷,我把鱼叉又压进去半寸,他派来的人,够给我练手了。
后半夜的海风裹着血腥气。
我蹲在渔屋前补渔网,林雁秋的刀穗突然扫过眼角。
抬头看,她倚着门框,玄色劲装沾着星点血渍,怀里抱着缩成毛团的小白。
你早料到赵家会动手。她不是问句。
我把最后根网线系紧:白镜尘进了监察堂,赵天雄断了宗门靠山,总得咬人。
那你布的阵...
五行阵眼借了水势。我指了指海边,磁石引铁砂是物理的同性相吸,聚水术用了流体力学的压力差——前世课本里的东西,在这倒成了宝贝。
林雁秋突然笑了,月光落进她眼尾的小痣里:阿昭,你总让我想起镇北镖局那匹老青骒马。
嗯?
看着瘦巴巴的,偏能驮着三百斤镖货翻十八盘。她走过来,把个油纸包塞我手里,刚烤的海鳗,趁热吃。
油纸窸窣作响,焦香混着她身上的刀鞘味。
我咬了口,鱼肉在齿间化开,突然想起前世食堂的烤肠——那时候总觉得日子慢,哪知道现在连口热饭都要拼着命吃。
明日云来山有人来。林雁秋突然说,我听见巡城卫在传,执法堂要召你去参加灵脉试炼。
我手里的海鳗啪地掉在地上。
第二日清晨的阳光是被云来山的法诀劈开的。
我蹲在院门口剥毛豆,远远看见三道青影踏剑而来。
为首的是个中年修士,腰间挂着玄色监察堂令牌,剑穗上的铜铃被风撞得叮当响——正是昨夜在大会上带走白镜尘的那位执事。
陈昭。他落了地,目光像把尺子,从我的粗布短打扫到脚边的毛豆筐,云来山执法堂召你参加灵脉秘境试炼,三日后辰时入山。
为何是我?我直起腰,指尖还沾着毛豆的绿汁。
筑基期修士皆有资格。他递过块玉牌,牌面刻着试字,这是入秘境的凭证。
注意,试炼期间不得携带外门助力。
林雁秋从屋里冲出来,刀鞘撞在门框上发出闷响:我跟他去!
执事扫了她眼:试炼乃宗门秘辛,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雁秋。我按住她发颤的手腕,我能行。
她的手指在我手心里蜷成拳,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小白从她脚边钻出来,用脑袋蹭我的裤管,喉咙里发出呜咽。
日落前我让人送两坛女儿红到镖局。我轻声说,你帮我收着,等我回来喝。
她突然转身,发梢扫过我鼻尖。
我看见她耳后泛红,像小时候被我抢了糖葫芦的模样——那时候她总说等我长成大姑娘,定要把你按在地上打,现在倒真成了能撑起镖局的女镖头。
三日后的云来山被雾裹着,像块浸了水的玉。
我站在山门前,看着同批试炼的修士——共十三人,有穿锦袍的世家子弟,有背着药篓的散修,还有个抱着酒坛的矮胖修士,正蹲在地上逗蚂蚁。
都过来。领路的外门弟子拍了拍手,灵脉秘境在山腹深处,里面灵气紊乱,会有幻象和空间错乱。
记住,试炼核心是找到灵脉主脉,最先触达者得灵脉归属。
他话音未落,人群里突然响起嗤笑。
我转头,看见个穿墨绿道袍的修士,眉骨处有道淡疤——是赵天雄的侄子赵无极,筑基中期修为,上次在赌坊见过他押宝输红了眼的模样。
陈昭是吧?他晃着腰间的玉佩,玉上刻着赵字,和白镜尘那块如出一辙,刚筑基的菜鸟也来凑热闹?
灵脉主脉的灵气,够你爆体而亡十回了。
我盯着他腰间晃动的玉牌——上面沾着点暗红,像是没擦干净的血渍。赵公子似乎很确定我是菜鸟?我歪头,莫不是...你们早就在查我?
他的笑僵在脸上。
周围修士的目光刷地扫过来,有疑惑,有探究,还有个扛着铁铲的庄稼汉摸了摸下巴:赵小爷,你该不会和这秘境有什么猫腻吧?
放屁!赵无极的耳尖通红,老子就是看他不顺眼!
领路弟子咳了声:时辰到了,随我入阵。
山腹的雾气比想象中浓。
我跟着队伍往里走,鞋底沾了层湿滑的苔藓。
突然,左边的矮胖修士咦了声,他面前的岩壁突然扭曲,露出条黑黢黢的地道——可等我再看,那地道又变成了块凸石。
幻象。我低声说,灵气紊乱导致的视觉重叠。
矮胖修士扭头看我,酒坛在手里转了个圈:小友懂行啊?
我没接话,蹲下身观察苔藓分布——向阳面的苔藓颜色浅,背阴面深,可这里的苔藓却呈螺旋状生长,像是被某种力量牵引过。
再摸了摸空气湿度,左边明显比右边高两成。
灵脉主脉在左边。我突然加快脚步,跟我来!
你疯了?赵无极在后面喊,万一你带错路——
那你可以骂我。我头也不回,但如果我带对了...
他的声音被雾气吞了。
我们穿过三道扭曲的岩壁,绕过个会吞人影子的水潭,终于在片石殿废墟前停住。
断墙上的符文泛着幽蓝,像被冻住的星河。
我凑近看,心跳突然漏了半拍——那些歪歪扭扭的刻痕,竟和前世课本里的麦克斯韦方程组有七分相似,还有串数字,正是斐波那契数列的前几位。
九界轮回...我喃喃自语,摸出怀里的炭笔,在袖口快速临摹。
陈昭!赵无极的声音从身后炸响,你磨磨蹭蹭做什么?
我抬头,看见他和另外两个修士站在废墟入口,脸色比雾还阴。
那个扛铁铲的庄稼汉不知何时落在了最后,正盯着我袖口的炭印发呆。
走啊。赵无极的手按在剑柄上,难不成你想独吞灵脉?
我把袖口往回卷了卷,符文被藏进布料褶皱里。
风突然转了向,卷起满地碎砖,其中块砸在我脚边,裂成两半——里面竟嵌着半枚青铜钱币,币面刻着轮回二字。
来了。我听见自己说。
远处传来石块滚落的闷响,像是谁在敲战鼓。
赵无极和那两个修士交换了个眼神,脚步不自觉往我这边挪了挪。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阴影里,块刻着困字的符文,正从断墙缝隙里慢慢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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