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我没去码头。
蹲在灶前搅粥时,黄疤脸那声等你活到明日还在耳边晃。
我盯着锅里翻腾的米粒,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木勺边沿——他昨日能派癞子烧我屋子,今夜未必不会亲自动手。
晌午我去老吴头船上借了半桶桐油。昭哥儿要这做什么?老吴头眯眼看我往粗麻绳上涂油,我笑:防老鼠咬渔网。他没多问,只往我竹篓里塞了把晒干的银鱼干,鱼干在竹篾上硌出细碎的响。
傍晚我把屋子收拾了。
墙角那几个烧过艾草的粗陶碗没扔,换了新的香灰进去。
香灰是从镇东土地庙捡的,混着松针烧过,细得能被穿堂风卷起。
我把碗分别搁在门后、窗下、床脚,看香灰在风里打着旋儿,像撒在水里的星子。
月上柳梢头时,我躺上了床。
木板床吱呀响了声,我摸黑把浸了桐油的麻绳塞在枕头底下。
窗外的蝉鸣突然断了,有股子阴寒顺着后颈爬上来——和昨日癞子纵火时那股子味儿像,却更浓,带着腐叶泡在冷水里的腥。
我闭着眼数呼吸。
第一百次吸气时,门轴吱呀轻响。
不是风,是有人用灵气压着门闩。
香灰动了。
门后的陶碗里,细灰突然往左边涌,像被无形的手攥着往墙角带。
窗下的那碗也跟着动,灰粒聚成个歪歪扭扭的箭头,直指床脚。
我喉咙发紧——这是异种灵气在扩散,黄疤脸用的是阴煞气,专封门窗困人。
我翻身滚下床,手在床板缝里一抠。
去年修屋子时我留了个暗槽,掀开木板,底下是条通到灶膛的砖缝。
阴煞气属寒,热空气往上走,我抄起火折子噌地点燃灶里的干柴,火星子噼啪炸响,热流顺着暗槽往屋里钻。
门砰地被撞开。
月光里站着黄疤脸,刀疤在脸上拧成条蜈蚣。
他手里捏着柄淬毒的短刃,刀尖正对着我喉头:小崽子倒是警醒。话音未落,阴煞气已经裹住门窗,玻璃纸糊的窗簌簌响,像有无数指甲在抓挠。
我弯腰抓起枕头下的麻绳,手腕一抖。
浸了桐油的绳子带着风声缠上他手腕——这是在船上跟老吴头学的水手结,专绕船锚的死扣。
黄疤脸冷笑一声要甩,我借他发力的劲儿往后一拽,绳子咔地勒进他腕间寸关尺。
你——他瞳孔骤缩,短刃当啷落地。
我摸出火折子甩过去,桐油遇火腾地烧起来。
火焰顺着麻绳往上窜,黄疤脸痛得跺脚,阴煞气控制不住散了大半。
我趁机滚到墙角,抄起门后的鱼叉抵住他胸口:疤爷这是夜访,还是劫道?
小杂种!他甩着冒火的手撞开窗户,月光漏进来,照见他腕上红了一片——水手结勒住了手太阴肺经,这会儿怕是连捏诀都不利索。
昭哥儿!昭哥儿!
院外突然传来老吴头的喊。
我听见他撞开篱笆的动静,粗重的喘息声混着夜露的湿:前日你救我那回,我就觉着你不是常人......可昨儿夜里癞子那事儿......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直到看见黄疤脸烧得焦黑的手腕,这、这是黄疤脸?
黄疤脸恶狠狠地瞪了老吴头一眼,化作一道灰影窜了出去。
老吴头踉跄着扑进来,手直抖:昭哥儿你没事吧?
我、我看你屋灯熄得早,又想起前日那火......他突然蹲下来捡地上的短刃,刀鞘上的铜铃被踩得扁了,难怪他总说自个儿是庄稼把式,合着是筑基修士!
我扯了块布裹住被阴煞气激得发疼的手背,笑:老叔,往后我这屋子,您多来坐坐?
老吴头抹了把脸,把短刃往我手里一塞:坐!
我明儿就搬个马扎来门口守着,看哪个不长眼的敢再踹你门!
后半夜林婆婆来了。
她挎着个蓝布包,布包上还沾着药渣子:清欢那丫头说你被阴煞侵了脉,我翻了半宿药柜,就剩这枚清阴丹。她把丹丸塞进我手心,药丸凉丝丝的,你这孩子......前日教李婶用盐水洗伤口,昨儿又破了黄疤脸的局,往后要更当心。
我捏着药丸,看窗外泛起鱼肚白。
老吴头在门槛上打呼噜,口水湿了半片青石板。
林婆婆的蓝布包还搁在桌上,药香混着鱼腥味往鼻子里钻——我得尽快引气入体。
镇西的乱葬岗长着玄霜草,听说能温养经脉。
可那草生在镇库后头,守库的老周头最恨人偷草...
晨雾漫进来时,我把清阴丹吞了。
喉间泛起苦,可心里亮堂——该去会会那玄霜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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