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哥”的死讯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在沈清璃心中激起冰冷的涟漪。林先生背后的势力,狠辣果决,远超预期。福伯带来的文件上,只有一张模糊的远程狙击现场照片和一个“老疤”精神崩溃无法继续提供有效信息的结论。线索,再次被无情掐断。
病房里弥漫着低气压,窗外的暴雨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雨点密集地敲打着玻璃,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噪音,如同敲在紧绷的神经上。
门被轻轻推开,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湿气。陈默出现在门口,他没有带那个标志性的保温桶,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用防水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裹,深蓝色的工装外套肩头被雨水打湿了一片深色,发梢也滴着水珠。他脸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和……不易察觉的羞赧,眼神飘忽不定,甚至不敢第一时间直视沈清璃。
“沈小姐……”他声音有些发紧,站在门口,像犯了错等待审判的学生。
沈清璃的目光从冰冷的文件上移开,落在他身上。他今天似乎格外不同,那点局促不安比第一次见面时还要明显。她注意到了他怀里那个被保护得很好的包裹。
“没带汤?”她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
“啊?哦!”陈默像是才反应过来,连忙解释,“雨太大了,骑车不方便提……而且……”他犹豫了一下,声音更低了,“而且……有比汤更重要的东西……要给您。”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抱着包裹走到床边。他动作有些僵硬地解开防水布,露出里面一个厚厚的、A3大小的硬壳素描本。封面是朴素的牛皮纸色,没有任何装饰。
“资料……都整理完了,电子版和手抄本都给您了。”陈默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他将素描本小心翼翼地放在沈清璃面前的被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本子的边缘,“这个……这个是……我……我平时跟着勘探队跑野外的时候……画的……”
他越说声音越小,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漫开一片红晕,连耳根都红透了,头也垂得更低,仿佛那本子里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天大秘密。
沈清璃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掠过一丝疑惑。她伸出手,指尖触碰到素描本冰凉的封面。陈默的身体瞬间绷得更紧,呼吸都屏住了。
她缓缓翻开第一页。
映入眼帘的,不是预想中的地质剖面图或岩层素描。
而是一幅铅笔速写。
画面构图简洁却充满力量:陡峭嶙峋的山崖,崖边孤独挺立着一棵姿态奇崛的松树,虬枝伸展,仿佛在与狂风搏斗。笔触果断利落,光影处理得恰到好处,将山崖的险峻和松树的坚韧刻画得淋漓尽致。右下角,用清秀的小字标注着日期和地点:北麓鹰嘴崖。
沈清璃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她没想到,这个沉默寡言的年轻工程师,竟有如此出色的绘画功底和敏锐的观察力。
她继续翻动。
一页页翻过,西海城周边的山川地貌、独特的地质构造、甚至是一些不起眼的溪流草木,都在陈默的笔下生动地呈现出来。他的画风写实中带着一丝写意的洒脱,充满了对脚下这片土地深沉的热爱和细致的观察。翻到中间几页时,画面内容开始变化。
不再是纯粹的风景。
**情感升温点:核心突破**
沈清璃翻页的动作顿住了。
这一页,画的是一双手。
那是一双女人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有力,正专注地拿着一块深灰色的岩石碎片,指尖在断口处细细摩挲。光影聚焦在指尖和岩石的接触点上,皮肤的细腻纹理和岩石的粗粝质感形成鲜明对比,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张力。画得极其传神,仿佛能感受到画中人那份专注和指尖传来的冰冷触感。
沈清璃的心跳,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她认得那双手。那是……她的手!是她第一次拿到那块证明矿洞塌方是人为爆破的岩石碎片时,陈默看到的样子!
她猛地抬头看向陈默。
陈默的头埋得更低了,几乎要埋进胸口,只露出一个红得滴血的耳朵尖。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双手紧张地握成了拳,指节泛白。
沈清璃的目光重新落回素描本上,指尖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颤,翻开了下一页。
下一页,画的是一张侧脸。
线条极其简洁流畅,勾勒出一个清冷而专注的轮廓。微抿的唇线,低垂的眼睫在光线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几缕碎发拂过光洁的额头。背景是模糊的、象征着病房的白色窗帘。光线从一侧打来,在她脸上形成明暗交织的光影,显得既疏离又……有种惊心动魄的脆弱感。
那是……她!是她在病房里低头看资料时的样子!
再下一页……
是她在喝汤时微微低头的瞬间。
再下一页……
是她望向窗外雨幕时,沉静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疲惫的侧影。
再下一页……
每一页,都是她!不同角度,不同神态,不同光影下的她!
笔触从最初的拘谨试探,到越来越放松、越来越传神。光影的处理也愈发精妙,仿佛将她身上那种清冷、坚韧、偶尔流露的脆弱,都捕捉了下来,凝固在纸页上。有些画旁边,还有几行细小的、几乎看不清的批注,写着日期、天气,甚至……一句简单的感受,比如“汤好像合胃口”、“今天脸色好了一点”……
沈清璃一页一页地翻看着,病房里安静得只剩下翻动纸页的沙沙声和她自己越来越清晰的心跳声。一股前所未有的、汹涌而滚烫的浪潮,毫无防备地冲击着她冰封的心防。
她从未想过,自己在别人眼中,会是这样的。更从未想过,会有一个年轻人,如此小心翼翼又如此专注地将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蹙,用画笔如此细致地珍藏起来。这不仅仅是一本素描,这是……他眼中、他心里的她!
**告白时刻:**
沈清璃翻到了最后一页。
这一页是空白的。只在右下角,用铅笔写着一行字,字迹有些凌乱,显然是内心极度挣扎时写下的:
**“沈小姐,我知道这很冒昧,也很……可笑。我只是个小小的助理,连给您递份文件都要小心翼翼。可是……可是我的眼睛,我的心,它们不听我的。它们只想看着您,只想把您画下来……我控制不住。”**
“啪嗒。”
一滴水珠毫无预兆地落在空白的纸页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陈默猛地抬起头,脸上是混杂着巨大恐慌、羞耻和豁出去的绝望。他看到了沈清璃低垂的眼睫,和……那滴落在纸页上的水珠。
“对不起!沈小姐!对不起!”他声音沙哑破碎,带着浓重的鼻音,语无伦次,“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这就拿走!您当没看见!我……”他慌乱地伸手想去抢回素描本,动作因为巨大的情绪波动而显得笨拙又绝望。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碰到素描本边缘时——
一只微凉的手,轻轻覆在了他的手背上。
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阻止了他抢夺的动作。
陈默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僵在原地!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向沈清璃。
沈清璃也抬起了头。
灯光下,她的眼眶微微泛红,眼底深处,那片冰封的湖面此刻如同投入了炽热的熔岩,冰层碎裂,翻涌着复杂而汹涌的情绪——有震惊,有动容,有被如此直白而赤诚地剖开内心的悸动,甚至……还有一丝水光潋滟的脆弱。她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沈家大小姐,在这一刻,她只是一个被如此纯粹、如此笨拙却无比炽热情感击中的女人。
她看着他,看着这个满脸通红、眼神慌乱绝望却又带着孤注一掷勇气的年轻人。看着他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几乎要将她灼伤的……爱慕。
“陈默,”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却清晰地穿透了雨声,“为什么……要画这些?”
陈默的呼吸彻底停滞了。他看着沈清璃泛红的眼眶和眼底那破碎又涌动的光,巨大的勇气和更深的恐慌在他胸腔里激烈交战。那只覆在他手背上的微凉的手,像一道电流,给了他最后的力量。
他反手,颤抖着,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轻轻握住了她微凉的手指。他的掌心滚烫,带着薄茧,传递着年轻男子灼热的体温和剧烈的心跳。
“因为……”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出来,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和无比的真诚,“因为……我想记住。记住您低头看资料时认真的样子,记住您喝汤时微微放松的侧脸,记住您看向窗外时……那一点点藏得很深的疲惫……记住您挡在我身前时的样子,记住您说‘没事’时的声音……”
他握着她手指的力道微微收紧,仿佛抓住了生命中最重要的珍宝,眼神灼热而专注,直直地望进她的眼底:
“因为……我控制不住地……想看着您。想把您画进我的眼睛里,刻在我的心里……沈清璃。”
他第一次,完整地叫出了她的名字。不再是恭敬疏离的“沈小姐”,而是带着滚烫情愫和无比郑重的——“沈清璃”。
这三个字,像一道惊雷,炸响在沈清璃的心湖深处。冰层彻底碎裂,汹涌的情感浪潮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理智和防备。
窗外的暴雨声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远。病房里,只剩下两人交握的手,和他那双盛满了星辰大海、只倒映着她一人身影的、无比滚烫的眼睛。
沈清璃没有抽回手。她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几乎要将她融化的热度,看着他眼中那份不顾一切、赤诚到近乎莽撞的爱意。心底某个坚硬冰冷的地方,被这滚烫的岩浆般的情感,彻底冲垮、融化。
她微微启唇,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轻轻地、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那叹息里,没有责备,没有疏离,只有一种被深深触动的、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柔软。
她没有回应,但也没有拒绝。她只是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指尖微动,轻轻地、几不可察地……回握了一下。
那一瞬间微弱的回应,如同最强烈的信号!
陈默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光芒!巨大的幸福感和不真实感将他淹没,他几乎要眩晕过去。他紧紧握住她的手,仿佛握住了整个世界,所有的忐忑、不安、绝望都化作了汹涌的喜悦,让他的眼眶也瞬间湿润了。
他不再说话,只是这样紧紧握着她的手,用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一瞬不瞬地、贪婪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模样,连同她指尖的温度,一起烙印进灵魂的最深处。
沈清璃也回望着他。窗外的雨声成了最温柔的背景乐,暖黄的灯光笼罩着两人。她看着这个穿着洗白工装、打着石膏、眼神却清澈滚烫如烈阳的年轻人,看着他眼中那份纯粹到让她心颤的爱意。
冰冷的病房,肃杀的现实,仿佛都被隔绝在了这方小小的、由交握的双手和无声对视构筑的世界之外。
这里,只有他掌心的滚烫,和她指尖微弱的回应。
以及,心湖深处,冰层消融后,那汩汩流淌的、带着暖意的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