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着沈氏螭龙敕令的环评铁证如同三柄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向西海城权力结构最脆弱的关节。省府、督察总局、顾承烨的案头——每一处落点,都预示着寰宇帝国的根基正在发出令人牙酸的崩裂声。西海城商圈风声鹤唳,暗流汹涌,人人自危。
在这片压抑的漩涡中心,铂悦酒店顶层套房的露台上,沈清璃却获得了一丝诡异的宁静。她穿着简单的白色亚麻衬衫和长裤,赤脚踩在微凉的大理石地面上,任由晨风拂过发梢,目光平静地投向远处灰蓝色的海平线。红尘炼心,炼的是世情,亦是己心。身份暴露带来的喧嚣与权柄初显的威压,都在此刻沉淀、内化。
福伯无声地出现在她身后,手中托着一个紫檀木托盘。盘内并非文件,而是一封以火漆封缄、印着沈氏宗祠特有云纹的信函,以及一部加密的卫星电话。
“大小姐,”福伯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宗祠元老会……急函。是七叔公的亲笔。”七叔公沈峤,沈氏宗族内掌管联姻与外部势力协调的实权元老,素来以古板守旧和热衷政治联姻著称。
沈清璃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她接过信函,指尖挑开那枚坚硬的、带着松香气息的火漆。展开的信纸上,是七叔公沈峤那笔力遒劲、却透着不容置喙威严的蝇头小楷:
>“清璃吾孙亲启:
>
>西海事繁,红尘炼心,闻汝敕令初显,甚慰。然,女儿家终需归处。安西城秦氏,累世经营矿产,富甲一方,根基深厚。其家主秦万山,与吾有旧,其子秦朗,年方廿六,留洋归来,才貌俱佳,堪为良配。秦氏闻汝在西海,甚为倾慕,已携重礼启程,不日将至。此乃天作之合,于沈氏西进矿业布局亦大有裨益。汝当以家族为重,妥善接待,议定婚约。勿负长辈期许。
>
>峤字”
信笺末尾,那枚小小的沈峤私印,如同沉重的枷锁。
相亲?秦氏?安西城矿王?
沈清璃眼底瞬间凝结成冰。她刚以敕令撕开西海城的虚伪面具,宗族的手便迫不及待地伸了过来,试图用一桩“天作之合”将她重新套入联姻的牢笼,将她作为棋子,去换取秦氏那富可敌国的矿产版图!七叔公信中那句“于沈氏西进矿业布局亦大有裨益”,更是赤裸裸地将她视为交易筹码!
红尘炼心,情劫之后,竟是婚劫?
她将信纸缓缓折好,放回托盘。指尖冰凉。她没有看那部卫星电话,目光投向福伯:“秦家父子,何时到?”
“今日午时,抵西海城国际机场。秦万山已包下铂悦酒店顶层另一间总统套房,并……递了拜帖,邀您共进午餐。”福伯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秦万山在西海城商界以跋扈和好色闻名,其子秦朗更是出了名的纨绔草包。这桩“良配”,简直是侮辱。
“知道了。”沈清璃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备车,去‘漱石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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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铂悦酒店顶层另一间极尽奢华的总统套房内。
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着刺眼的光芒,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雪茄和古龙水混合的浓烈气息。秦万山,一个身材矮壮、满面红光、脖子上挂着粗大金链子的男人,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真皮沙发上,嘴里叼着雪茄,唾沫横飞地对着手机吼着矿上的事情,粗鲁的安西方言震得水晶杯嗡嗡作响。
他身旁,坐着一个穿着骚包粉色亮片西装、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的年轻男子,正是秦朗。他正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屏幕上全是穿着暴露的网红照片,眼神轻浮,时不时还对着套房内年轻貌美的女服务员吹声口哨,惹得对方敢怒不敢言。
“爸!沈家那大小姐怎么还没来?架子也太大了吧?”秦朗不耐烦地放下手机,抱怨道,“不就是个黄毛丫头吗?听说还在西海城装穷学生?啧,沈家也真是的,把大小姐放这种地方‘炼心’,也不怕炼出个土包子来!”
“闭嘴!”秦万山挂了电话,瞪了儿子一眼,但眼神里并无多少责备,反而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优越感,“你懂个屁!沈家那是低调!真正的豪门!你待会儿给老子放尊重点!沈家大小姐,那可是金凤凰!娶了她,咱们秦家就真算攀上高枝了!以后在安西城,不,在整个西北,咱们就是真正的土皇帝!沈家手指缝里漏点矿权出来,就够咱们吃十辈子!”他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秦家矿脉版图在沈氏权柄加持下无限扩张的景象。
“知道了知道了。”秦朗敷衍地应着,眼中却满是不以为然。他对什么沈家大小姐毫无兴趣,只听说长得还行,想着以后娶回家当个摆设,自己照样在外面花天酒地。
这时,套房的门被轻轻敲响。侍者恭敬地引领着沈清璃走了进来。
秦万山父子眼前一亮!
沈清璃并未如他们所想穿着昂贵的礼服或佩戴珠光宝气的首饰。她依旧是一身简单的白色亚麻衬衫和长裤,长发松松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优美的脖颈线条。脸上脂粉未施,却肌肤胜雪,眉眼如画。那份沉静内敛的气质,如同空谷幽兰,与这间充斥着暴发户气息的奢华套房格格不入。
秦朗眼中瞬间爆发出毫不掩饰的惊艳和占有欲,他立刻收起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站起来,整了整他那身刺眼的粉色西装,做出一个自认为风度翩翩的姿势:“这位就是沈清璃小姐吧?久仰大名,我是秦朗!”
秦万山也赶紧掐灭雪茄,堆起满脸油腻的笑容迎上去:“哎呀呀!沈大小姐!果然是国色天香,气质非凡!比照片上好看一百倍!犬子秦朗,刚从剑桥留学回来,学的就是……呃……那个什么地质勘探!跟你们沈家未来矿业布局正好专业对口!真是天赐良缘啊!哈哈哈!”
沈清璃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这对父子,如同看两件不相干的摆设。她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径直走到沙发旁坐下,姿态从容优雅,自带一股不容侵犯的疏离感。
秦朗被她的冷淡噎了一下,有些不快,但随即又凑上前,试图卖弄他肚子里那点可怜的墨水:“沈小姐,听说您在西海城国立大学就读?真是……呃,体验生活啊!我当年在剑桥,那可是……”他滔滔不绝地吹嘘起自己“辉煌”的留学生涯,言语间充满了对国文大的不屑和对自身“高贵”出身的炫耀。
沈清璃端起侍者奉上的清茶,轻轻吹了吹浮沫,对他的聒噪恍若未闻。
秦万山见状,赶紧打断儿子,搓着手,直奔主题:“沈大小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次来,一是想见见您这位沈家的金凤凰,二呢,也是代表我们秦家,表达最大的诚意!”他拍了拍手。
套房大门再次打开,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壮汉小心翼翼地抬进来一个巨大的、覆盖着红色绒布的东西,看起来十分沉重。
秦万山得意洋洋地上前,一把扯开绒布!
刹那间,整个套房似乎都被照亮了!
那是一块巨大的、未经切割的天然水晶簇!通体呈现出极其罕见的、深邃浓郁的皇家紫色!晶体巨大、通透、完整无瑕,在灯光下折射出梦幻般的、令人迷醉的紫色光晕!更令人震惊的是,在这块巨大紫晶簇的核心,包裹着一块拳头大小、形状完美、金光灿灿的自然金块!紫晶与黄金,两种顶级矿物瑰宝,以最原始、最震撼的方式共生在一起,散发出令人窒息的财富与自然伟力的气息!
“嘶——”连见惯世面的侍者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秦万山挺着肚子,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和炫耀:“沈大小姐!这是我们秦家新矿脉里挖出来的‘镇山之宝’!紫晶共生金!举世罕见!市值……嘿嘿,难以估量!这,就是我们秦家给沈氏的聘礼!也是我秦万山,给未来儿媳妇的见面礼!怎么样?够不够分量?”他看向沈清璃,眼神里充满了“快被吓到吧”、“快感恩戴德吧”的期待。
秦朗也昂起头,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打脸时刻:**
沈清璃的目光终于落在了那块璀璨夺目的“镇山之宝”上。她的眼神平静无波,既没有秦万山期待的震惊,也没有丝毫贪婪,反而带着一丝……审视和了然。她放下茶杯,起身,缓步走到那块巨大的紫晶金共生矿前。
在秦家父子得意的目光注视下,沈清璃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指,指尖轻轻拂过那冰冷的、闪耀着梦幻紫光的晶体表面。她的动作带着一种专业性的观察,如同地质学家在审视一块普通标本。
“秦先生,”沈清璃清越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一丝淡淡的、几乎听不出的惋惜,“这块共生矿,晶体结构完整,紫晶颜色浓郁,共生金纯度也很高,作为观赏奇石,确实价值不菲。”
秦万山脸上的得意更盛,刚想自夸几句。
沈清璃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静,却如同冰锥刺破了膨胀的气球:
“可惜,它并非产自贵家族宣称的‘新矿脉’核心区。这种层状包裹结构,以及核心金块边缘清晰的、因人工植入导致的应力裂纹……”她指尖精准地点在自然金块与紫晶交界处一道极其细微、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浅白色纹路上,“是典型的‘后生包裹’造假手法。利用天然紫晶空洞,熔炼高纯度黄金注入,再以高压手段强行弥合缝隙。这种手法在安西城黑市……十年前就烂大街了。”
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瞬间石化、脸色由红转青的秦万山,又扫了一眼旁边目瞪口呆、脸色煞白的秦朗:
“秦公子剑桥所学的地质勘探,难道没教过如何辨别这种……‘一眼假’的低级人工合成品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套房内死寂一片!
侍者死死捂住嘴,眼睛瞪得溜圆。那几个抬矿的壮汉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出。
“你……你胡说八道!”秦万山猛地跳起来,指着沈清璃的鼻子,脸涨成了猪肝色,额头青筋暴跳,声音因为极度的羞怒和恐慌而扭曲变调,“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矿?!这是老子矿上刚挖出来的!货真价实!举世无双!你……你这是污蔑!是嫉妒!”
秦朗也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吼道:“沈清璃!你别不识抬举!我爸好心送你这么贵重的宝贝,你居然敢……”
“贵重?”沈清璃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刺骨的弧度,她不再看那块被戳穿的假矿,目光如同寒冰利刃,直刺秦万山,“秦先生,与其拿这种黑市造假的玩意儿糊弄沈氏,不如好好想想,你们秦家在安西城北麓那三处‘富矿’,为何勘探报告上的黄金品位数据,与去年卖给‘宏远资本’的那批矿石实际化验结果……存在超过30%的系统性偏差?”她微微歪头,眼神清澈无辜,却吐出让秦万山瞬间魂飞魄散的话语,“哦,对了,宏远资本背后的实际控制人,好像姓……沈?”
轰隆!
如同九天惊雷在秦万山父子头顶炸响!
秦万山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身体晃了晃,肥胖的身躯像一滩烂泥般瘫倒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秦朗更是吓得腿一软,直接跌坐在地,惊恐地看着沈清璃,如同看着从地狱走出的魔神!
造假!他们秦家矿业的命根子——数据造假!而且是卖给沈氏关联企业的矿!这……这要是捅出去……秦家就彻底完了!比顾承烨还要惨!沈氏捏死他们,比捏死蚂蚁还简单!
“大……大小姐!误会!天大的误会啊!”秦万山再也顾不得面子,手脚并用地爬到沈清璃脚边,涕泪横流,“是我老秦猪油蒙了心!是我该死!拿个假玩意儿糊弄您!求您高抬贵手!饶了我们秦家吧!那矿……那矿的事……我们愿意加倍赔偿宏远资本的损失!不!十倍!百倍!只求沈氏……只求大小姐您放我们一条生路啊!”他砰砰地磕着头,金链子在脖子上晃荡,狼狈不堪。
秦朗也吓得魂不附体,跟着父亲一起磕头求饶,哪还有半分“剑桥才俊”的样子。
沈清璃居高临下地看着脚下这对如同烂泥般的父子,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红尘炼心,炼尽虚妄。这些所谓的“豪门”、“才俊”,在真正的权柄和真相面前,原形毕露,丑陋不堪。
“矿的事,自有沈氏的律师团与宏远资本跟你们清算。”她的声音清冷,如同宣判,“至于联姻……”她目光扫过瘫软在地的秦朗,那眼神如同看一粒尘埃,“沈清璃此生,不嫁赝品,更不会成为任何人交易矿脉的筹码。”
她不再理会身后那绝望的哭嚎和哀求,转身,对侍立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福伯淡淡道:“福伯,送客。这间套房……脏了。”
说完,她背着光,白色亚麻衬衫的身影在奢华的背景中显得格外挺拔孤绝,步履沉稳地离开了这间充斥着谎言、贪婪与丑态的套房。
福伯微微躬身,再抬起头时,看向秦家父子的眼神已是一片冰寒的肃杀。他轻轻击掌,套房外立刻涌入几名面无表情、气息冷硬的沈氏护卫。
“秦先生,秦公子,”福伯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机械,“请吧。沈氏的律师函,稍后会送到安西城贵府。”
秦万山瘫在地上,面如死灰,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所有魂魄。秦朗则被护卫粗暴地架起来,拖死狗般往外拖,粉色西装皱成一团,嘴里还在无意识地喃喃:“假的……都是假的……”
一场精心策划、意图攀附权贵的联姻闹剧,在沈清璃敕令般的洞察与冰冷的权柄面前,以最惨烈的方式被碾为齑粉。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传遍西海城顶层圈子。沈氏大小姐之名,再添一笔铁血与不可冒犯的传奇。
而此刻,回到自己套房的沈清璃,站在露台边缘,望着西海城灰蒙蒙的天空。家族的压力、联姻的枷锁、红尘的污浊……如同沉重的铅云压在心头。她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脖颈间一枚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