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导处那场风暴，最终以赵鹏被咆哮的张翼德勒令停课一天、通知家长严加管教而告终。
吴语和王佳佳作为“受害者”和“导火索”，在张翼德恨铁不成钢的数落（“高考！还有几天？！心思都放在哪里了？！”）和两个班主任闻讯赶来后阴沉得能滴出水的注视下，被“宽大处理”，放回了教室。
腹部的闷痛如同跗骨之蛆，随着每一次呼吸隐隐发作。吴语佝偻着背，脸色比平时更苍白几分，沉默地回到座位。
周围的同学投来或同情、或好奇、或带着点微妙探究的目光，像细密的针，刺得他浑身不自在。
“妈的，赵鹏那孙子，下手真黑！你没事吧？”陈浩压低声音，拳头捏得咯咯响，一脸愤愤不平，“张翼德怎么不直接给他记过！”
吴语摇摇头，动作牵扯到痛处，眉头瞬间拧紧。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憋屈和怒火，声音嘶哑：“算了…快高考了，懒得跟他纠缠。”这话是说给陈浩听，更像是在说服自己。他瞥了一眼黑板旁那刺目的猩红数字——【距离高考：3天】。
时间，才是他输不起的东西。与赵鹏的冲突，王佳佳那场将他卷入风暴中心的“告白”，都成了必须尽快翻篇的、令人厌烦的插曲。
他需要集中最后一点精力，去喂养腕上那个贪婪的“共生体”，去搏一个未来。这点委屈和皮肉之苦，在高考倒计时的巨大压力下，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却又像砂砾般磨人。
…………
第二天，午休的铃声刚响过不久，教室里弥漫着汗味和书本混合的沉闷气息。大部分人趴在桌上小憩，或是争分夺秒地翻着最后几页笔记。
就在这时，教室前门传来一阵刻意压低的骚动，紧接着是几声压抑的、带着明显八卦意味的吸气声。
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王佳佳的身影出现在七班门口。
她今天换下了校服，穿着一件淡粉色的连衣裙，马尾辫梳得一丝不苟，但眼眶还有些微红，显然昨晚也没睡好。
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包装精美的小方盒，眼神在教室里飞快地扫视着，带着明显的紧张和不安，最终定格在吴语身上。
瞬间，所有还醒着的、半睡半醒的同学目光都聚焦过来。空气里弥漫起一种无声的、压抑的兴奋。
王佳佳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快步走到吴语课桌前。她的到来像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午休的沉闷。那些趴着的身影纷纷抬起头，竖起了耳朵。
“吴语，”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浓浓的歉意和局促不安，将那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轻轻放在吴语的课桌上，“昨天…真的…真的非常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连累你被赵鹏…打…还差点…”她说不下去了，眼圈又开始泛红。
“这个…是我自己做的…一点点小东西，”她指了指那个盒子，声音更低，带着恳求，“希望…希望你能收下。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真的很抱歉！”
她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像是怕听到拒绝，也像是受不了周围无数道探究的目光，转身飞快地跑出了七班教室，留下一个仓皇的背影。
教室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从门口收回，齐刷刷地钉在了吴语桌上那个扎着粉色丝带的小盒子上，然后又聚焦到吴语那张没什么表情、却明显苍白的脸上。
“哇哦——！”
不知是谁先怪叫了一声。
紧接着，如同点燃了火药桶，压抑了一中午的八卦之火瞬间爆发！
“吴语！行啊你！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许了这是？”后排一个男生挤眉弄眼，嗓门洪亮。
“快打开看看是什么定情信物啊！”有人跟着起哄。
“高一就同班，暗恋很久？昨天人家王佳佳可是当着全年级的面表白的！吴语你小子藏得够深啊！”陈浩也凑了过来，用胳膊肘捅了捅吴语，一脸促狭，完全忘记了昨天吴语挨打的事，或者说，在他看来这简直是“因祸得福”。
“就是就是！高考前最后两天脱单，双喜临门啊吴语！”
“啧啧，难怪这几天魂不守舍的，原来是心有所属了！”
“快打开让我们开开眼！”
哄笑声、口哨声、七嘴八舌的调侃瞬间将吴语淹没。他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巨大的荒谬感和被强行架在火上烤的难堪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盯着桌上那个扎眼的粉色盒子，像盯着一个烫手山芋，王佳佳的道歉是真心实意的，他明白。但这该死的时机，这该死的礼物，在这该死的高考前夕，被这群精力过剩的同学一解读，完全变了味道！
他只想安安静静地度过最后两天，榨干每一分精力去应付高考，去喂养那个该死的“语点”，而不是成为这种无聊绯闻的男主角！
“闭嘴！”吴语猛地低吼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被逼到角落的烦躁和冰冷，瞬间压过了周围的哄闹。他一把抓起那个盒子，看也不看，粗暴地塞进了桌子里，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教室里的哄笑声戛然而止，被这突如其来的冷厉弄得有些尴尬和讪讪。陈浩也愣了一下，看着吴语紧抿的唇和眼中压抑的怒火，终于意识到兄弟是真恼了，不是害羞。
“咳…行了行了，都散了散了，没看吴语烦着呢吗？高考！高考要紧！”陈浩打着哈哈，试图驱散尴尬的气氛。
然而，这短暂的插曲并未结束。
…………
下午第一节课刚下课，吴语就被王阎王面无表情地叫到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弥漫着茶叶和旧试卷的味道。王老师坐在办公桌后，脸色比锅底还黑，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在吴语身上来回刮了好几遍。
“吴语，”王老师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赵鹏那事，学校已经处理了。他家长也来了，保证高考前不会再骚扰你。”
吴语点点头，没说话。
“但是！”王老师话锋陡然一转，手指重重敲在桌面上，“昨天下午那场闹剧，整个高三都看见了！教导处也知道了！”他盯着吴语，眼神复杂，既有对他“开窍”后成绩突飞猛进的难以置信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许，更有对眼前这摊“烂事”的极度恼火。
“王佳佳中午又去找你了？”王老师单刀直入，语气严厉，“还送了东西？全班哄闹？”
吴语的心沉了下去，知道这事瞒不过。“嗯。”他低低应了一声，试图解释，“老师，她只是来道歉，昨天的事她觉得很对不起我，所以…”
“道歉？”王老师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吴语！你脑子呢？！高考！还有两天！就两天了！现在是什么时候？！是儿女情长、收礼物、搞这些乱七八糟名堂的时候吗？！”
他猛地站起身，在狭小的办公桌后烦躁地踱了两步，手指几乎要点到吴语的鼻尖：
“你知不知道你最近好不容易开窍了！成老师们都看在眼里！都觉得你最后这次模考的成绩，武大、燕大这样的名校，是真真正正有希望冲一冲的！这是你人生最重要的转折点！是你这十几年寒窗苦读，最关键的两天！”
他停下脚步，胸膛起伏，目光死死锁住吴语，一字一句，如同重锤敲打：
“我不管你和她高一是不是同班，也不管她昨天为什么那么说，更不管她今天送了什么！我告诉你，现在，立刻，马上，把你脑子里那些有的没的，统统给我清干净！把心思给我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钉死在书本上！钉死在考场上！”
“这两天，天塌下来你也给我当被子盖！地陷下去你也给我当路走！除了高考，什么都别想！什么都别管！”
“听懂没有？！”
王老师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和沉重的压力，仿佛要将吴语钉在原地。办公室其他老师也投来或同情、或无奈、或严厉的目光。
吴语只觉得一股巨大的疲惫和窒息感从四面八方涌来。手腕上那持续汲取能量的微弱温热感，同学起哄的难堪，王佳佳带来的麻烦，还有王老师这如同最后通牒般的警告……所有的一切，都化作沉重的枷锁，死死套在他身上，勒得他喘不过气。
他迎着王阎王那几乎要喷火的目光，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能说什么？解释王佳佳只是愧疚？解释自己满脑子只有高考和那块要命的表？谁信？
最终，他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干涩却清晰地从喉咙里挤出来：
“听懂了，王老师。您放心，我知道轻重。高考，我会全力以赴。”
王老师看着他，紧绷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丝，但语气依旧严厉：“记住你说的话！回去教室吧！”
吴语默默地转身，走出了压抑的办公室。走廊里空旷安静，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单薄而孤独。
推开教室门，喧闹声浪扑面而来。然而，当他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刚才还热烈的讨论声瞬间低了下去，无数道目光再次聚焦在他身上，带着探究、好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毕竟，他可是刚从“阎王殿”回来的人。
晚上晚自习下后，班长走到讲台，把数字2改成了数字1，那鲜红的数字，如同心脏的最后搏动，清晰地烙印在他的瞳孔深处：
【距离高考：1天】
时间，终于走到了悬崖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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