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声尖锐地撕裂了教室的沉寂,但对于吴语来说,这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彼岸。
“收卷!动作快点!”王阎王的声音带着惯常的不耐烦。
前排的同学麻木地起身,机械地收拢着试卷。纸张摩擦的沙沙声在吴语听来,如同砂轮打磨着他濒临断裂的神经。
他瘫在椅子上,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身体内部如同被彻底掏空,只剩下一个巨大的、不断塌陷的黑洞。那是一种超越饥饿的、源自生命本源的可怕亏空感。
冰冷的寒意从四肢百骸深处弥漫开来,顺着脊椎向上爬,让他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胃袋早已停止了痉挛,变成了一种麻木的、仿佛被冰封的钝痛,但一种足以吞噬理智的、对热量的疯狂渴望,如同地狱之火,在他空荡荡的腹腔里熊熊燃烧!
热量!他需要热量!大量的、滚烫的、能填满那个黑洞的热量!
“我靠!吴语!你丫没事吧?”陈浩的大嗓门在耳边炸响,带着真切的惊恐。
他一把扶住吴语摇摇欲坠的肩膀,入手处一片冰凉湿滑的冷汗。“你手怎么这么冰?脸白得跟纸一样!跟刚从冰窖里捞出来似的!”
吴语艰难地转动了一下眼珠,视线模糊地聚焦在陈浩焦急的脸上。他想说话,喉咙却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只发出一个模糊的、带着气音的单字:“…饿…”
声音嘶哑微弱,却透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野兽般的渴望。
时间倒回那煎熬的四十分钟。
当吴语将冰冷的表壳死死按在抠破的指关节伤口上时,一股贪婪的吮吸感伴随着强烈的震动传来。紧接着,狂暴的信息流再次涌入意识,但这一次,内容截然不同!
不再是选择题那种简单的“关键点”,也不再是上午压轴题那种近乎完整的推演步骤。
涌入的信息变得破碎、跳跃,带着强烈的信号干扰杂音,更像是一个思维极度混乱、运算能力严重受限的“存在”,在拼命地抓取题目中的核心逻辑节点,并将它们如同散乱的拼图碎片般,一股脑地塞给吴语:
【填空1…空间点坐标…向量模长…距离公式…核心:计算向量AB与向量AC的点积…】
【填空2…三角函数…表达式复杂…化简方向:寻找公共角…尝试辅助角公式…注意符号象限…】
【解答1…数列递推…形式:a_{n 1}=k*a_n b…解法方向:构造等比数列…设a_n c=k(a_{n-1} c)…求c…】
【解答2…立体几何证明…目标:线面平行…关键定理:线线平行则线面平行…需在面内找一条与已知线平行的线…或:使用向量法证明方向向量与法向量垂直…辅助线建议:在点P处作面α的垂线…】
【压轴题…函数极值点偏移…含参…核心思路:分离参数!将参数a移到等式一侧…构造新函数g(x)=f(x)-a*x或类似形式…研究g(x)的零点或单调性与原函数极值点关系…难点:二次求导判断g(x)性质…分类讨论:a0,a0,a=0…】
信息如同暴雨般砸落,杂乱无章,断断续续。没有现成的答案,没有清晰的步骤,只有一个个关键的概念、定理名称、公式指向、解题的大方向,以及极其零散的“可能路径”提示。就像一个蹒跚学步的向导,在迷雾中拼命指着模糊的路标,却无法带你走完每一步。
吴语的大脑如同被塞进了一台高速搅拌机!他需要在剧痛、虚弱和信息的狂潮中,瞬间理解这些碎片化的“路标”,然后凭借自己残存的数学基础和逻辑能力,将它们串联起来,在草稿纸上进行疯狂的计算和推演!
每一个提示都像一根救命稻草,他必须死死抓住!
“向量点积…点积公式是|a||b|cosθ…不对,模长已知夹角未知…等等,是计算距离!点积可以求向量模的平方!对了!|AB|2=AB·AB!”他颤抖着在草稿纸上写下向量点积公式,代入坐标,疯狂计算。
“辅助角公式…是asinx bcosx=Rsin(x φ)…”思路豁然开朗的瞬间,他几乎要叫出来,但喉咙里只有血腥味。
“线面平行…在面内找平行线…作垂线…”空间想象能力在虚弱下变得极其困难,他不得不在草稿纸上反复画着扭曲的立体图。
最恐怖的是压轴题。语点只丢给他“分离参数”、“构造新函数”、“二次求导”、“分类讨论”这几个沉重的关键词,就像把一座大山推到他面前,只给了他几把简陋的铲子。他需要自己一点点地挖掘、开凿:
“分离参数…f(x)=x2-alnx…极值点偏移…设极值点为x0,则f(x0)=0…f(x)=2x-a/x…所以2x0-a/x0=0=a=2x02…偏移?要证明x0和某个值的关系?题目是…证明当ae时,x01?…把a=2x02代入?…”
每一步推演,都是在语点那破碎路标的指引下,耗尽他残存的心力去完成的。每一次灵光乍现,都伴随着手腕处更强烈的吮吸感和身体被进一步掏空的虚弱感。
草稿纸被汗水、指尖蹭破伤口的血渍和凌乱的计算覆盖了一层又一层。字迹越来越歪斜,思维越来越迟滞,但他不敢停!不能停!
当王阎王喊出“时间到”时,他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写完了压轴题最后一个分类讨论(a=0的情况简单带过)的结论。笔从完全麻木的手指间滑落,宣告着这场以生命能量为燃料、在破碎思路指引下进行的疯狂搏命的终结。
【生物能储备:0.1%(极度危险!)】
【核心逻辑单元过载…】
【关键功能模块强制休眠…】
【警告:宿主生命体征临界!】
【进入最低功耗待机…维持基本意识连接…】
手腕的震动和微光彻底消失,死寂冰冷。只有那点被反复蹂躏的伤口和腕部皮肤残留的诡异吮吸感,证明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交易真实发生过。
接回现在
“……饿……”吴语嘶哑的呻吟将陈浩和林薇从震惊中拉回现实。
“走走走!吃饭去!”陈浩不再犹豫,和林薇一起,几乎是架着吴语,将他从椅子上拖起来。吴语的双腿软得像面条,每一步都虚浮无力,身体冰冷,打着摆子,全靠两人支撑。
通往食堂的路从未如此漫长。午间的阳光有些刺眼,照在吴语毫无血色的脸上,更显出一种病态的透明感。他佝偻着背,牙齿咯咯作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和血腥味。
食堂里人声鼎沸,饭菜的混合香气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瞬间点燃了他体内那座名为“饥饿”的火山!
“咕噜噜噜——!!!”一声沉闷悠长、如同洪荒巨兽腹鸣般的巨响,从吴语腹中爆发出来,压过了周围的嘈杂。
他的眼睛瞬间赤红,挣脱了搀扶,用一种近乎蹒跚却又异常执拗的步伐,跌跌撞撞地冲向打饭窗口,粗暴地挤开排队的人。
“打饭!”嘶吼声拍在窗口台面上。
“饭!多!肉!多!”他手指胡乱地指向高油高糖高碳水的食物,“那个!那个!全要!加饭!加三次!”
在打饭阿姨惊愕的目光和周围同学的侧目下,一个巨大的餐盘被堆成了摇摇欲坠的小山:三勺冒尖的白米饭打底,两大勺油汪汪的红烧肉盖顶,三个炸得金黄的大鸡腿,两个硕大的狮子头,一大勺裹满浓稠糖醋汁的里脊肉,一筷子油亮的炒面覆盖其上,油脂和酱汁混合着从边缘溢出。一大碗飘着油花的紫菜汤被塞到他手里。
吴语抢过餐盘和汤碗,扑到最近的空桌,“砰”地放下。
他丢开筷子,直接用手抓起鸡腿,凶狠地撕咬,滚烫的油脂顺着手腕流下也浑然不觉。接着是红烧肉、狮子头、里脊…他用勺子粗暴地将所有食物混合,疯狂地往嘴里塞!
米饭、肉块、酱汁糊满了嘴角和下巴。他端起温热的汤,仰头“咕咚咕咚”地灌下,试图将塞满口腔的食物冲进那无底洞般的胃里。
整个进食过程原始而疯狂。额头上青筋凸起,苍白的脸上因急促吞咽和食物温度泛起病态潮红。他像一台失控的填塞机器,眼中只有食物,只有那能暂时驱散体内冰冷和填补生命空洞的热量。
陈浩和林薇端着饭菜,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惊悚的一幕。
“他…他这是…”陈浩的声音都变了调。
林薇捂住嘴,眼中满是震惊和深切的忧虑。吴语惨白的脸色、无法控制的颤抖、赤红的眼睛、指关节细微却反复结痂的伤口,还有这不顾一切的疯狂进食…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可怕的事实:他身上发生的事情,绝不仅仅是饿,或者被雷劈的后遗症那么简单。一种强烈的不安和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了她的心脏。
她看着吴语在饕餮中挣扎,仿佛看到他在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疯狂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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