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千绝的小艇像条黑色水蛇，劈开层层叠叠的巨浪，钻进一处常人绝对找不到的海底峡谷。四周暗礁跟恶鬼獠牙似的龇着，海水绿得发黑，阳光掉进来没几步就被吞了个干净。空气里一股子咸腥味混着别的什么怪味，冲得叶辰鼻子直发酸。
萧千绝站在船头，黑袍被海风吹得哗哗响。他抬手往旁边湿漉漉的岩壁上按了一下，指尖黑气一闪，那块看着跟其他石头没两样的岩壁突然轰隆隆移开，露出后头黑黢黢的洞口，里头隐约有水滴声传出来。
进去。萧千绝扭头看了叶辰一眼，金瞳在昏暗光线下闪着光。
叶辰往洞口瞅了瞅，里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心里犯嘀咕，这鬼地方看着就不是什么好来路。但想起后面青云宗那些如狼似虎的追兵，还有玄尘老祖那张伪善的脸，他咬了咬牙，抬腿就往洞里迈。
脚刚踏上洞口的石阶，一股凉气就顺着裤腿往上爬。洞里比外面湿冷得多，头顶钟乳石时不时滴下两滴水，砸在地上叮咚响，在这死静的地方听着特别清楚。两旁墙壁上刻满了歪歪扭扭的符文，红通通的，看着跟活过来似的直扭动。
越往里头走，血腥味就越浓。不是那种新鲜伤口的血味，而是放了很久、带着点硫磺味的怪味。叶辰警惕地四处打量，发现墙角堆着不少白森森的骨头，也不知道是人是兽的。
走到洞穴深处，叶辰倒抽一口凉气。
只见洞穴正中央，悬浮着一个一人多高的血红色炉子，炉身上刻满了张牙舞爪的恶鬼和哭嚎的人脸，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炉口呼呼往外冒着血红色的雾气，雾气里头还夹杂着细碎的哭喊声，听得人心里发毛。
这是...炼魂炉？叶辰以前在青云宗藏书阁里看过类似记载，说是上古时候用来炼化魂魄的邪门玩意儿。
有点见识。萧千绝走到炉子旁边，伸手在炉壁上摸了摸，那些刻着的恶鬼图案像是活了过来，顺着他的手指动了动，这幽冥血狱是上古战场留下的遗迹，这炉子能把你身体里那两股打架的真气拧成一股绳。不过丑话说前头，进去了能不能活着出来，全看你自己造化。
叶辰盯着炼魂炉，感觉那血红色的雾气像是有吸力似的，把他的目光往里拽。他想起刚才被追杀的狼狈样子，想起体内动不动就捣乱的两股真气，心里一横。
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萧千绝挑了挑眉，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他后退几步，双手快速结印。看好了，我给你布个阵，免得等会儿被外面那帮杂碎打扰。黑气从他指尖冒出来，像长了眼睛似的飞向洞穴四周，在墙上的符文里钻来钻去。没一会儿，整个洞穴都亮起了幽幽的蓝光，符文之间有电弧噼啪作响。
叶辰注意到萧千绝布阵的时候，特意在东南角多拍了几下，那里的光芒比别处亮得多。他心里记下这个细节，又往炼魂炉底下看了看。炉下面的地面上刻着一圈圈古怪的纹路，跟他修炼吞噬禁术时体内真气的流动路线有点像。
进去吧。萧千绝收起手，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记住，不管看见啥听见啥，千万别丢了魂。守住本心，别被炉子里的怨灵带跑了。
炼魂炉炉口突然咔嚓一声裂开，血红色的雾气形成一个漩涡，像一张大嘴似的等着叶辰进去。叶辰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萧千绝一眼，抬脚迈进了漩涡里。
刚一进去，叶辰就感觉浑身被什么温热黏糊的东西裹住了，像掉进了一大缸血里。周围全是哭爹喊娘的声音，无数张模糊的人脸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伸出手想抓他。
他咬了咬牙，把这些干扰全甩开，盘膝坐了下来。刚想按照萧千绝教的法诀开始炼化体内真气，突然就觉得浑身经脉像是被无数根针扎穿了一样，疼得他嗷一声叫了出来。
体内的无脉真气和吞噬禁术像是被扔进了滚油锅，俩玩意儿不打架了，反而一起发疯似的在他身体里乱冲乱撞。丹田处鼓得跟个皮球似的，随时要炸开。
搞什么鬼！叶辰疼得在地上打滚，身体周围的血气被搅得乱七八糟。
洞外的萧千绝脸色一变，盯着炼魂炉皱紧眉头。怎么回事？不该这么剧烈冲突的...他话音刚落，就听见东南角传来咔嚓一声脆响，那里的蓝色光芒突然暗了下去，符文开始变黑。
萧千绝眼神一厉：妈的，这帮狗鼻子！他转身对着东南角怒喝一声，右手一挥，一道黑气像鞭子似的抽了过去，打在变黑的符文上，冒起一阵黑烟。
叶辰在炼魂炉里疼得意识都开始模糊了。眼前那些鬼脸越来越清楚，哭嚎声快把他耳膜震破了。突然，周围的景象猛地一变——血红色的雾气和鬼脸全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夕阳下的青石村口。
袅袅炊烟往上飘，村口老槐树下几个半大孩子追着玩，远处田里有村民扛着锄头往家走。熟悉的景象让叶辰一下子愣住了。
我...回家了？他愣愣地往前走，脚下踩着的是村口松软的泥土，空气里有饭菜的香味飘过来。身体里的疼痛感消失得无影无踪，舒服得他想眯起眼睛。
小辰？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叶辰猛地转头，看见老槐树下坐着个穿粗布衣裳的老头，正在慢悠悠地编竹筐。银白色的头发，佝偻的背，脸上布满皱纹，正是把他从小养大的村老！
村老！叶辰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几步冲过去趴在老头膝盖上哭了起来，您没死？我好想您啊！村里的人
哎，哭啥。村老放下手里的竹篾，用粗糙的手摸了摸叶辰的头，声音还是那样慢悠悠的，爷爷在这儿呢。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叶辰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村老：村里的人...真的都不在了吗？被玄尘那个老狗...
村老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都过去了。人死不能复生，你就算报了仇，他们也活不过来。小辰啊，修仙这条路太苦了，不适合你。他指了指叶辰的手，你看看你现在，为了报仇，都变成啥样了？
叶辰低头一看，自己的双手布满了血红色的纹路，指甲又尖又长，看着就像妖怪的爪子。他吓了一跳，赶紧把手背到身后。
我...叶辰张了张嘴，心里涌上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我是不是变成怪物了？
傻孩子。村老把他的手拉过来，轻轻拍了拍，什么怪物不怪物的。跟爷爷回家吧，咱不修仙了。家里还有几分地，种点粮食，娶个媳妇，安安稳稳过日子不好吗？打打杀杀的，有啥意思。
回家...安稳过日子...
村老的话像魔咒似的在叶辰脑子里转悠。他看着村老慈祥的脸，看着熟悉的村口，心里真的动摇了。也许...就这样算了？报仇真的那么重要吗？
对...放弃吧...叶辰喃喃自语，眼皮越来越沉，这样...就不痛了...
村老笑了，伸手想摸叶辰的额头：乖孩子，睡一觉就好了，醒来啥烦恼都没了...
叶辰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就在村老的手快要碰到他额头的时候，突然愣住了。
不对！
村口那棵老槐树的叶子...怎么是反着长的？村老身后的土坯房...怎么没有影子？还有空气中的味道...不是熟悉的饭菜香，而是炼魂炉里那股子硫磺加血腥的怪味！
你不是村老！叶辰猛地往后一弹，从地上蹦了起来，眼神一下子清明了，村老才不会让我放弃报仇！他告诉过我，就算死，也要拉着仇人一起垫背！
眼前的村老脸色一下子变了，慈祥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脸皮像融化的蜡一样往下掉，露出底下玄尘老祖那张阴沉沉的脸！
哼，反应倒挺快。玄尘老祖的声音从村老嘴里冒出来，听着让人头皮发麻，可惜已经晚了！你的神识已经被我侵入，这具身体，归我了！
叶辰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无数灰色雾气涌了进来，像是要把他的意识挤出去。
做梦！叶辰怒吼一声，拼了命地抵抗，玄尘老贼，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你得逞！
就在这时，他猛地想起村老临终前的样子——老头躺在床上，胸口一个血窟窿，抓着他的手断断续续地说：小辰...活下去...一定要...报仇...不能让...青石村...白死...
对！不能死！要报仇！
强烈的恨意像一把火，腾地一下在叶辰心里烧了起来。他体内的吞噬禁术像是受到了感召，突然变得狂暴无比，原本红色的气丝瞬间涨粗了好几倍，张牙舞爪地朝着那些灰色雾气扑了过去，咔嚓咔嚓地啃了起来！
什么？！玄尘老祖的残识发出一声惊叫，不可能！这禁术怎么会...
叶辰脑子里的灰色雾气被血色气丝咬得节节败退，玄尘老祖的惨叫声越来越响。没一会儿，那些灰色雾气就被吞噬禁术啃了个干净，叶辰只觉得识海一阵清明，同时一股精纯的能量顺着识海流遍全身。
吞噬禁术吸收了这股能量，变得更加凝实，但也更加躁动。不过奇怪的是，旁边的无脉真气似乎被刺激到了，也跟着活跃起来，两股力量竟然开始慢慢地互相融合！
洞外的萧千绝一直死死盯着炼魂炉，看到炉体突然从血红色变成了耀眼的金色，眼睛一下子瞪圆了。
这...这是什么情况？他本来都准备好了后手，看叶辰被玄尘残识缠住，还想着要不要帮一把，没想到这小子竟然反过来把玄尘的残识给吞了！
更让他惊讶的是，叶辰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正在飞速飙升——炼气八层...九层...巅峰...咔嚓一声脆响，筑基期一层！
萧千绝看着叶辰身上那股淡金色的新真气，眼神闪烁不定。突然，他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双手在背后悄悄结了个印，指尖一缕极淡的黑色雾气无声无息地飘了出去，顺着炼魂炉的血气钻进了叶辰体内。
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萧千绝低声嘀咕着，玄尘老狗，你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残识反倒成了这小子的垫脚石吧...
炼魂炉里的金光越来越亮，照得整个洞穴跟白天一样。叶辰感觉全身上下充满了用不完的力气，之前被萧千绝打伤的地方也全都好了。他缓缓睁开眼睛，正想伸个懒腰，突然感觉左眼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疼得他嘶倒抽一口凉气。
搞什么？叶辰捂着左眼，感觉那里的眼珠像是要炸开。他强忍着疼睁开左眼，往旁边的岩壁一看，吓得差点跳起来——岩壁上的每一道裂纹都看得清清楚楚，连几百年前留下的刀痕都纤毫毕现！
他抬起手想摸摸左眼，就在这时，炼魂炉的金光突然散去，他的身影露了出来。
萧千绝正站在炉外看着他，看到他左眼的瞬间，眼神里闪过一丝震惊，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叶辰迎上萧千绝的目光，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刚才左眼刺痛的时候，他好像看到了...看到萧千绝站在那里，嘴角挂着一丝诡异的笑，手里还结着奇怪的印诀。
叶辰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左眼，轻声问：我的眼睛...怎么了？
萧千绝笑了笑，往后退了一步：没什么。阴阳同炉法成功了，你现在已经是筑基期修士。至于眼睛...大概是吸收了玄尘的残识，产生的变异吧。
叶辰盯着萧千绝的眼睛，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可萧千绝的表情坦坦荡荡，好像刚才那一幕只是他的错觉。
就在这时，洞穴突然晃动了一下，东南角传来轰隆一声巨响，蓝色的阵光彻底熄灭了。
萧千绝脸色一变：妈的，这帮杂碎还真敢进来！
叶辰也警惕起来，他能感觉到好几股不怀好意的气息正从洞口往这边冲。
九头蛇的人？
萧千绝哼哼一声，从怀里掏出个黑色面具戴上，只露出那双金瞳。
来得正好。让他们试试，我新收的徒弟有多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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