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日头像个烧红的烙铁挂在天上,烤得黑石城门口的尘土都冒着白烟。叶辰坐在颠簸的马车里,后颈黏糊糊的全是汗,右手下意识攥紧了腰间的鬼头令牌。那东西冰冷刺骨,贴着皮肤的地方竟冻得生疼,像是揣了块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的铁疙瘩。
吁——马车猛地停下,车轮碾过石子路的吱呀声戛然而止。
什么人?粗粝的喝问声响起来,带着金属铠甲碰撞的脆响。叶辰撩开马车窗帘一角,热辣辣的阳光刺得他眯起眼,看见了这辈子见过最气派的城门——足有三丈高的黑色巨石砌成城墙,上面布满碗口大的铆钉,城头飘扬着玄色旗帜,金线绣的石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城门口排着老长的队,每个进城的人都被士兵翻来覆去地搜身,连货郎挑子里的针头线脑都要倒出来检查。七八个穿着银色铠甲的守卫手持长矛,矛尖上的红缨被晒得蔫蔫的,脸上却一点懈怠都没有。
官爷辛苦,车外传来算盘先生慢悠悠的声音,我们是从南边来的商人,想进城卖点药材。
药材?守卫队长是个疤脸汉子,斜眼看着马车,玄尘老祖有令,最近城里戒严,所有可疑人员都要检查。马车里是什么人?都出来!
叶辰心里咯噔一下,左手不自觉按住了胸口那半块碎玉佩。玉佩还是温乎乎的,和鬼头令牌的冰冷形成奇怪的对比。他想起刚才进城前那段路,青云宗弟子的呐喊声越来越远,可心里那股被盯上的感觉一点没少,就像背后有双眼睛,隔着老远都在盯着这枚令牌。
嘿嘿,官爷说笑了,算盘先生的声音透着熟稔,出门在外都不容易,这是点孝敬,您买杯水喝。
一阵铜钱碰撞的轻响传来,接着是疤脸队长的冷哼:少来这套!最近查得严,谁的面子都不好使。赶紧的,让你车里的人出来!
叶辰深吸口气,手指在鬼头令牌的边缘摩挲。令牌上的鬼眼红得吓人,像是要滴出血来。他想起那个戴青铜面具的神秘人,想起他塞令牌时说的那句算是还债,心里头跟塞了团乱麻似的——这人到底欠了爷爷什么债?这令牌又是个什么鬼东西?
铛啷一声,马车帘被掀开,刺眼的阳光涌进来,照着两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叶辰看见他们腰间挂着的弯刀,刀鞘上刻着和城旗上一样的石字,刀刃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下来!左边的士兵喝道,眼神像钩子似的扫过叶辰,最后停在他腰间鼓起的地方,你腰里藏的什么?
叶辰心跳霎时变快,感觉手心全是汗。他刚想说话,就听算盘先生在车外笑道:一点私人物品而已,小孩子家家的,总有些贴身玩意儿。
少废话!拿出来看看!士兵不耐烦地伸手就要去掏。
叶辰猛地侧身躲开,右手闪电般按住士兵的手腕。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这动作快得不像他自己的。士兵哎哟一声,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另一个士兵见状立刻抽刀,刀光直劈叶辰面门!
住手!算盘先生突然低喝一声。就在这时,叶辰腰间的鬼头令牌啪嗒一声掉在车厢底板上。黑色令牌滚了两圈,最后停在车厢中央,那两个镶嵌的猩红鬼眼正好对着车外,在阳光下闪了一下妖异的红光。
拿刀的士兵动作顿住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枚令牌,脸色唰地变得惨白。疤脸队长不知什么时候挤到了车门口,当他看清令牌模样时,倒抽一口冷气,手里的长矛哐当掉在地上。
鬼...鬼煞令?疤脸队长的声音都在抖,几步后退撞到自己人身上,快!快围住他们!是鬼煞殿的人!
城门口瞬间就炸了锅。原本排着队进城的人尖叫着四散奔逃,撞翻了好几个货摊子,蔬菜瓜果滚了一地。守卫们端着长矛围上来,可手都在抖,没人敢往前冲。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十几个穿着青色道袍的修士正朝着城门跑来,为首那人脖子上缠着绷带,不是赵磊是谁?
抓住他!别让那邪修跑了!赵磊远远看见叶辰,嗓子都喊劈了,脖颈的伤口大概裂开了,渗出血来染红了绷带。
疤脸队长看看赵磊,又看看马车内的鬼煞令,脸涨成了紫茄子色。赵师兄!这人持有鬼煞令,按规矩该移交我们城主府!
放屁!赵磊带着人冲到近前,剑光一指叶辰,此人身为青云宗叛徒,修炼噬魂禁术,还敢勾结鬼煞殿妖人,必须带回宗门处置!
叶辰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看着围住马车的士兵和青云宗弟子,感觉自己就像掉进了早就织好的网里。算盘先生不知什么时候退回了车里,正慢条斯理地擦着他那个油光锃亮的算盘,仿佛外面的剑拔弩张跟他没关系。
老先生,叶辰低声问,手心的冷汗浸湿了衣襟,现在怎么办?
算盘先生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还能怎么办?打出去呗。
打出去?叶辰瞪大了眼,他们至少有二十个人!
准确说是二十三个,算盘先生屈着指头数,十二个炼气期修士,十一个淬体期士兵,领头那个修为最高,炼气五层。他轻轻拍了拍叶辰的肩膀,放心,有老夫在。不过嘛...他话锋一转,指了指地上的鬼煞令,你最好也准备准备,那玩意儿不是用来当饰品的。
话音刚落,赵磊的怒吼就响了起来:放箭!射死这两个邪魔歪道!
三支青色箭羽带着破空声射向马车,箭尖闪着灵力光芒。叶辰吓得缩起脖子,却见算盘先生不慌不忙地拨动了一下算盘。啪嗒一声轻响,一枚黄铜算珠飞出去,精准地撞在第一支箭上。
叮的脆响里,箭羽应声断裂。可另外两支箭已经到了眼前!叶辰瞳孔骤缩,就在这时,更多的算珠飞了出来,化作一道金色光幕挡在车前。两支箭射在光幕上,像是泥牛入海,连个涟漪都没激起就消散了。
什么?!赵磊脸色大变。疤脸队长也愣了,喃喃道:凝...凝气期修士?
算盘先生慢悠悠地走出马车,原本佝偻的背挺得笔直,手里的算盘噼里啪啦响个不停。他穿着件灰扑扑的布袍,站在一群铠甲士兵和锦衣修士中间,显得格格不入,可没人敢小看他——光是刚才那手隔空御物的本事,就不是炼气期能做到的。
年轻人,算盘先生没看周围的敌人,反而对车里的叶辰笑道,看好了,这才叫打架。
他屈指一弹,算珠如雨点般射出,每颗珠子都带着风声,精准地打在士兵和修士们的兵器上。一阵叮叮当当的乱响过后,地上扔满了兵器,二十几个人全都空着手愣在原地,要么是虎口被震裂,要么是手腕被打麻。
赵磊握剑的手也在抖,他带来的弟子中已经有三个捂着流血的手腕惨叫。叶辰看得目瞪口呆,这老头也太厉害了!举手投足间就制服了这么多人,比青云宗那些长老还厉害!
老东西,你敢插手我们青云宗的事?赵磊色厉内荏地喊道。
算盘先生嗤笑一声:青云宗?很了不起吗?欺负个小辈算什么本事。他突然抬头望向城门方向,眉头微皱,麻烦来了,小子,动手!
叶辰一愣:动什么手?
用你的令牌!算盘先生声音急促起来,再不进城就来不及了!
叶辰这才注意到,远处街道上跑来更多士兵,还有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黑衣修士,速度快得惊人。他来不及多想,弯腰捡起地上的鬼煞令。冰冷的触感从掌心传来,比之前更加刺骨,令牌上的鬼头纹路像是活过来一样,在阳光下扭曲蠕动。
怎么用?叶辰急问。
注入灵力!集中精神想着你想做什么!算盘先生一边说着一边拨动算盘,金色光幕再次展开,挡住了试图冲上来的赵磊。
叶辰咬咬牙,按照老者说的,将体内那丝刚稳定下来的灵力缓缓注入令牌。就在灵力接触到令牌的瞬间,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顺着手臂直冲头顶!叶辰感觉脑袋嗡的一声,无数凄厉的惨叫声在耳边响起,眼前浮现出一张张扭曲的人脸,全都在痛苦地哀嚎。
啊!叶辰忍不住叫出声,感觉自己的意识都要被这股邪恶力量撕碎了。
突然,手中的鬼煞令爆发出一团浓郁的黑雾!黑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开来,转眼间就笼罩了整个城门口。原本炎热的空气骤降,像是突然掉进了冰窖,连阳光都变得昏暗起来。
鬼啊!不知哪个士兵尖叫一声,黑雾中隐约有无数鬼影在飘荡,张牙舞爪地扑向周围的人。那些鬼影没有实体,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令人心神俱裂的恐惧,修为低的士兵直接瘫软在地,屎尿齐流。
青云宗弟子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个脸色惨白,手忙脚乱地祭出防御法器,可那些灵光在黑雾中像是遇到了克星,迅速黯淡下去。赵磊嘴唇哆嗦着,掏出一张黄色符箓想要激发,可手一抖,符箓掉在地上,被风吹走了。
走!算盘先生一把抓住叶辰的胳膊,拽着他冲向城门。守卫们像是吓傻了,眼睁睁看着两人从中间穿过,没人敢上前阻拦。黑雾仿佛有意识般避开了他们俩,在他们身后形成一道黑色的墙,挡住了追兵。
穿过城门洞的瞬间,叶辰感觉那股冰冷的力量弱了些,耳边的惨叫声也消失了。他回头望去,只见黑雾正在缓缓消散,城门口躺了一地人,赵磊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像是丢了魂。
别看了,快走!算盘先生拉着他拐进一条小巷。
黑石城里和城外简直是两个世界。热闹的街道上车水马龙,叫卖声不绝于耳。穿着各色服饰的行人摩肩接踵,有背着刀剑的修士,也有挑着担子的小贩,还有穿着暴露、招摇过市的女人。路边茶馆里说书先生唾沫横飞地讲着什么,引得听众阵阵喝彩。
叶辰的心思却不在这些上。他感觉掌心的鬼煞令越来越烫,像是有团火在里面烧。他摊开手,惊讶地发现黑色令牌上的鬼眼正在发光,猩红的光芒一闪一闪,像是两颗跳动的心脏。
它怎么回事?叶辰紧张地问。
算盘先生回头看了一眼,眉头皱得更紧了:看来我们有点引人注意了。他拉着叶辰七拐八绕,最后走进一条僻静的巷子,巷子尽头是座破旧的小院。
进了院子,老者才松了口气,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叶辰迫不及待地追问:老先生,这到底是什么令牌?鬼煞殿又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是谁?
老者转身坐在石凳上,拿起桌上那个不离手的算盘,慢悠悠地拨弄着:你一下子问这么多,我先回答哪个好呢?他抬眼看看叶辰,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鬼煞令,自然是鬼煞殿的信物。至于鬼煞殿嘛...就是你们这些正道修士最痛恨的邪修组织。
邪修?叶辰心里一沉,下意识想把令牌扔掉。
哎,别扔啊。老者一把按住他的手,现在扔了,你以为青云宗和黑石城的人会放过你?他手指点了点叶辰的胸口,你身上既有吞噬灵脉的禁术,又有了这鬼煞令,在那些正道眼里,早就和邪魔歪道没区别了。
叶辰的心彻底凉了。他想起青石村的村民们看他的眼神,想起青云宗那些弟子的嘲笑,想起刚才城门口那些人恐惧的表情。难道自己这辈子,真的只能当一个人人喊打的邪修?
可我没做过坏事...叶辰声音艰涩。
坏事?老者嗤笑一声,修真界什么时候靠这个分对错了?有实力就是对,没实力就是错。你以为青云宗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就干净?玄尘老祖要是真那么光明磊落,为什么派那么多人追你?还不是想要你那吞噬灵脉的本事。
叶辰沉默了。老者的话像根针,刺破了他一直以来对正道的幻想。他低头看着掌心发烫的鬼煞令,想起那个戴青铜面具的人,想起爷爷临终前的嘱托,心里乱成一团麻。
那你呢?叶辰猛地抬头看向老者,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帮我?
老者拨动算盘的手停了下来,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他沉默了半晌,缓缓开口: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从你拿起鬼煞令的那一刻起,你的命运就已经和鬼煞殿绑在一起了。他指了指叶辰还在发烫的令牌,感觉到了吗?它在召唤同类,也在标记你。现在,黑石城里的鬼煞殿成员,应该已经感觉到你了。
叶辰心里咯噔一下,握紧了令牌:你的意思是...还有其他人?
当然,老者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鬼煞殿虽然被正道打压得厉害,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这种三不管的地方,总得有几个据点。他走到院门口,回头对叶辰笑道,走吧,我带你去见些新朋友。对了,以后别叫我老先生了,他们都叫我算盘。
叶辰跟着算盘走出小院,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可心里却是一片冰凉。他低头看了看腰间的鬼煞令,猩红的鬼眼依旧在闪烁,像是在嘲弄他的命运。
两人拐过街角,走上一条繁华的街道。叶辰不经意间抬头,目光扫过远处一座高耸的阁楼。阁楼顶部站着一个人影,穿着黑色长袍,脸上似乎也戴着面具,正静静地看着他们这边。叶辰的心猛地一紧,那人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直刺他的心底。
就在这时,腰间的鬼煞令突然剧烈发烫,烫得像是要烧穿皮肉!叶辰忍不住痛呼一声,低头看去——令牌上的两个鬼眼红光暴涨,像是真的活了过来,死死盯着远处阁楼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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