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洞里静得吓人，只有黑水潭咕嘟咕嘟的冒泡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水底发酵。十二根黑色石柱上，骷髅头眼窝里的幽蓝火苗被穿堂风带得摇曳不定，把叶辰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他坐在石床上，手里捏着那张血写的纸条，字迹已经半干，红得发黑，像极了青石板村口老槐树上凝固的树汁。
小心鬼老，他不是好人。
叶辰把纸条凑近油灯，火苗舔舐着字迹边缘，纸面卷起来一角。他抬头看向溶洞入口，鬼老离开时顺手关上了石门，只有微弱的光线从门缝里透进来。这老东西刚才还说要保护自己，转身就有人塞来这么张纸条，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他摸了摸怀里的《鬼煞诀》，小册子硬邦邦的，封面上的鬼头仿佛在昏暗灯光下活了过来，正咧着嘴朝他笑。叶辰咬咬牙，右手按在膝盖上，那里还留着被蚀骨丹折磨时的酸痛感。在青云宗当杂役的三年，他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挑水劈柴，被师兄们当牲口使唤，就因为他是个灵脉闭塞的废物。青石板村被血洗那晚，要是他有半点修为，也不至于躲在草垛里眼睁睁看着王婶被穿肠破肚。
管他娘的那么多。叶辰把纸条塞进靴子里，盘膝坐直身体，就算是火坑，老子也得往下跳。
他翻开《鬼煞诀》第一页，一股腥臭味从纸页间飘出来，像是有血腥味渗进了纸纤维里。开篇第一句就让他头皮发麻：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鬼道无情，视生魂为食粮。叶辰皱紧眉头往下翻，越看心越沉。这功法和他以前听过的任何心法都不一样，修炼时竟要吸收生魂滋养己身，简直邪得离谱！
操，这哪是修仙，分明是修魔。叶辰忍不住骂出声，声音在空旷的溶洞里荡出回音。他想起青云宗长老讲过的魔教邪修，那些人就靠吸食生魂提升修为，最后全都堕入魔道，不得好死。
可书页上的文字像有魔力似的，吸引着他继续往下看。《鬼煞诀》记载的运转路线非常奇特，正好能避开他堵塞的灵脉节点，而且随着吞噬的生魂越多，功法运转速度就越快，突破境界比正道功法快上数倍不止。
咕噜——黑水潭突然剧烈翻涌起来，潭水溅到岸边，冰凉的水滴落在叶辰手背上。他猛地抬头，看见十二根石柱上的骷髅头同时转向他，空洞的眼窝里幽蓝火焰突突直跳。叶辰咽了口唾沫，右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鬼煞令。令牌温热，像是有生命般微微搏动。
干了！叶辰一拳砸在石床上，反正正道也容不下我，不如就走条邪路试试！
他深吸口气，按照《鬼煞诀》记载，盘膝坐好，双手结成鬼爪印放在膝上。闭上眼睛，集中精神感应体内刚被打通的经脉。蚀骨丹的效力还没完全散尽，丹田处暖洋洋的，微弱的灵力像条小蛇，正顺着新开通的经脉缓缓爬行。
叶辰引导着这股灵力按《鬼煞诀》的路线运转，刚开始还很顺利。可当灵力行至膻中穴时，胸口突然像被重锤砸中，疼得他闷哼一声。鬼煞令嗡地一声亮起红光，一股吸力从令牌里传来，扯着他的灵力往奇怪的方向跑。
该死！叶辰想撤回灵力，却发现那股吸力越来越强，自己的意识像是被扯进了一个漩涡。他猛地睁开眼，惊恐地看见石桌上的油灯变成了青石板村祠堂里的长明灯，跳跃的火苗中浮现出一张张熟悉的脸——王婶的，小张叔的，还有最爱给他糖吃的李奶奶的...
救救我们......无数细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像是有无数只虫子钻进了耳道。叶辰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那些被灭门的惨状再次浮现在眼前：血流成河的街道，被钉在墙上的村民，还有那个戴着青铜面具的凶手......
啊——！叶辰发出一声嘶吼，浑身冷汗涔涔。他想从这种幻境中挣脱，可身体像是被钉在了石床上，动弹不得。胸口的鬼煞令越来越烫，红光几乎要把他的衣服烧穿。
咕嘟...咕嘟...黑水潭的冒泡声突然变快，潭水旋转起来，形成一个黑色漩涡。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腐臭味扑面而来，叶辰看见潭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往上浮。
不好！他心里咯噔一下，想起了鬼老说过这潭水底下封印着邪物。可现在他被《鬼煞诀》反噬，灵力混乱，根本无力抵抗。
哗啦啦！黑水潭猛地炸开，一道黑色水柱冲天而起，伴随着刺耳的尖啸。叶辰瞳孔骤缩，那水柱里包裹着一团浓郁的黑雾，雾中隐约有无数张扭曲的人脸，伸着惨白的手臂朝他抓来！
百年怨魂！叶辰失声惊呼，他在青云宗藏经阁的禁书上见过相关记载。这种被怨气滋养百年以上的邪物最是凶戾，专吸修士生魂，遇上的人十有八九会死无全尸！
怨魂瞬间冲到近前，冰冷的雾气裹住叶辰全身，他感觉血液都快要结冰了。那些惨白的手臂抓住他的身体，拼命往黑雾里拖。叶辰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被疯狂吸食，眼皮越来越沉重，意识开始模糊。
我不能死......叶辰咬着舌尖，剧痛让他保持清醒，爹娘的仇还没报......
他调动体内最后一丝灵力反抗，可《鬼煞诀》像个无底洞，把他的灵力吸得一干二净。就在这时，右臂的鬼脉纹突然亮起来，血色纹路活过来似的顺着手臂蔓延，在他掌心形成一个鬼头印记。
吼！鬼头印记发出一声无声咆哮，一股吸力从掌心爆发开来。那些抓着他的惨白手臂瞬间被吸成飞灰，怨魂发出惊恐的尖叫，黑雾剧烈翻腾起来。
叶辰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这是噬魂禁术自己发动了！他虽然不知道怎么控制，但身体已经做出了本能反应。掌心的吸力越来越强，怨魂的黑雾被一点点吸进体内，那些百年怨气在他经脉里横冲直撞，疼得他几乎要晕过去。
嘭！溶洞入口的石门突然被撞开，鬼老的身影如箭般冲进来。他看见叶辰正在吸收怨魂，脸色骤变：住手！你不要命了！
鬼老双手结印，黑袍鼓胀起来，无数黑色符文从衣料里飞出，组成一张大网罩向怨魂。可已经晚了，怨魂的核心部分已经被叶辰吸进体内。没有核心的怨魂顿时溃散，化作无数黑丝融入黑水潭。
叶辰感觉天旋地转，体内怨气和灵力搅成一团，经脉像是要被撑爆。他眼前一黑，身体软倒在地，意识彻底陷入黑暗前，他看见鬼老扑过来，右臂的黑袍在急冲中撕裂，露出一截覆盖着黑色鳞片的手臂——那鳞片在灯光下闪烁着幽光，和刺杀他的青铜面具人手套上的狼头标记一模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叶辰悠悠转醒。溶洞里的油灯已经换过，亮度比之前高了不少。他发现自己躺在石床上，身上盖着件带着硫磺味的黑袍。鬼老背对着他站在黑水潭边，似乎在检查封印。
叶辰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没有立刻出声，而是闭上眼睛，假装仍然昏迷。刚才那一幕在脑海中不断回放——鬼老右臂上的黑色鳞片，和青铜面具人身上的气息如出一辙！血书说得没错，这个老家伙果然有问题！
唉......鬼老发出一声长叹，转过身来。叶辰感觉到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脸上，那眼神复杂难辨。他悄悄眯开一条眼缝，看见鬼老正摸着下巴，盯着自己右臂上若隐若现的鬼脉纹。
真是个怪物......鬼老低声自语，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噬魂禁术自动觉醒，鬼脉纹进阶速度比当年的七哥还快......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看来玄尘那个老东西很快就要坐不住了......
叶辰的心脏猛地一跳。玄尘？难道是青云宗的玄尘老祖？那个被整个修真界奉为正道魁首的老神仙？鬼老怎么会认识他？
鬼老慢慢走到石床边，弯下腰仔细观察叶辰的脸。叶辰屏住呼吸，感觉那道锐利的目光仿佛要穿透他的皮肤，直刺灵魂深处。他能闻到鬼老身上那股淡淡的血腥味，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龙涎香——和青铜面具人身上的气味一模一样！
装够了就起来吧。鬼老突然开口，语气带着一丝玩味，我的鬼十四法王，总不能一直装睡吧？
叶辰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自己暴露了。他缓缓睁开眼睛，没有立刻起身，而是直视着鬼老的眼睛：你的手臂怎么回事？
鬼老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果然没看错你，这么快就发现了。他捋起右臂的袖子，黑色鳞片在灯光下闪闪发亮，你觉得这是什么？
叶辰皱眉不语。他能感觉到那些鳞片下面蕴藏着强大的力量，比鬼老本身的修为还要恐怖。
想知道？鬼老凑近了些，几乎贴到叶辰脸上，三天后带你去见个人，到时候你就什么都明白了。他突然拍了拍手，石门外走进来两个黑袍人，正是之前在风雨楼见过的鬼二和鬼三。
带法王大人去东厢房休息。鬼老直起身，恢复了之前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从明天开始，正式修炼《鬼煞诀》。
叶辰被鬼二和鬼三架起来，他能感觉到两人身上散发出的敌意。经过鬼老身边时，他突然停下脚步，右手有意无意地拂过鬼老的右臂。指尖触碰到鳞片的瞬间，鬼老浑身一僵，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叶辰心中冷笑，表面却不动声色地跟着鬼二离开。走到石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看见鬼老正低头看着右臂，手指轻轻抚摸着那些鳞片，表情复杂。
东厢房不大，只有一张石床和一张木桌，墙角燃着个炭盆，勉强驱散些寒气。鬼二和鬼三把他丢进房间就走了，临走时还不忘警告：老实待着，别耍花样！
叶辰等石门关上，立刻从靴子里掏出那张血书纸条。油灯下，小心鬼老，他不是好人九个字红得刺眼。他走到窗边，推开条缝往外看。外面是个天井，四个角落里各站着一个黑袍守卫，腰间都挂着和鬼老类似的骷髅项链。
看来是跑不了了。叶辰把纸条凑到炭盆边，看着它化为灰烬，不过没关系，你们想利用我，我也正好利用你们。他摸了摸胸口的鬼煞令，令牌温热依旧，青石板村的仇，青云宗的债，还有那个青铜面具人......总有一天，我会把你们全都揪出来！
窗外传来巡逻守卫的脚步声，叶辰迅速关紧窗户，躺回石床上。他闭上眼睛，脑海中开始回忆《鬼煞诀》的内容。那功法虽然邪异，但确实威力无穷，尤其是吞噬生魂的法门，与他的噬魂禁术相得益彰。
既然正道容不下我，那我就做个十恶不赦的魔头！叶辰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无论是谁挡我的路，都得死！
夜深了，鬼煞殿的地下溶洞里寂静无声，只有黑水潭偶尔冒出几个气泡，像是在预示着一场即将来临的风暴。而在这场风暴中心的叶辰，正默默积蓄着力量，等待着一鸣惊人的时刻。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的命运，从踏入风雨楼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和一个横跨千年的巨大阴谋紧紧绑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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