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爬上联盟广场的断墙时,顾清欢已经在石桌前坐了半个时辰。
她腰间的茶囊随着呼吸轻轻起伏,里面装着张大娘昨日送来的晨露茶,叶片上的水珠早被体温焐成了温凉的潮气,隐隐透出一丝山野的青涩气息。
“顾屋长,棚子支好了。”老周的破锣嗓子从东边传来,沙哑中带着几分兴奋。
陈昭抬眼望去,灰扑扑的油毡布在晨风中猎猎作响,几个流民正踮脚往棚顶加草帘——是老周连夜挨家挨户收的,说是“茶棚得有草香才地道”。
风吹过,草帘摩擦间发出细碎的沙沙声,混着泥土与稻草的味道,让整个广场多了一分烟火气。
顾清欢指尖抚过石桌上的茶盏,青瓷釉面映出她微抿的唇线。
她的指尖触到冰凉的瓷器,仿佛也感受到那份沉稳的力量。
她今早特意换了件月白短衫,袖口用蓝线绣了株野菊,是昨夜陈昭在废墟里翻到的布料。
针脚虽不齐整,却透着一股倔强的生命力。
“茶要醒透。”她轻声说,像在对茶囊说话,又像在对自己,“就像人心,得慢慢焐。”
陈昭站在棚子阴影里,望着她垂落的发梢。
阳光穿过缝隙,在她肩头洒下斑驳光影。
系统面板在识海浮动,[群体信任共鸣]的技能图标泛着暖光。
他摸了摸后颈的紫藤纹路——那是吞噬张大娘信任时留下的印记,此刻正随着心跳微微发烫。
皮肤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痒,像是有人在耳边低语。
“该上场了。”他低声自语,掌心的情书被攥出褶皱,纸张粗糙的边缘划过指腹,那是王九伪造的“顾清欢与叛徒陆沉的往来信件”。
广场上的人越聚越多。
抱着孩子的妇人把摇篮搁在石桌旁,婴儿偶尔啼哭一声,声音清脆;修鞋匠老周的工具箱歪在脚边,金属钉锤与皮革散发出淡淡的腥味;连平时躲在安全屋最深处的瞎眼阿婆都被孙子搀着来了,拐杖敲击地面的节奏缓慢而坚定。
陈昭注意到角落那堆碎砖在动——王九缩在后面,灰布衫沾着草屑,像只被踩扁的蟑螂。
风吹起他的衣角,露出一双紧张颤抖的手。
顾清欢提起铜壶,沸水冲入茶盏的瞬间,晨露茶的清香“轰”地炸开。
陈昭闻见了,是松针混着山涧的味道,比昨日更清冽三分,仿佛能穿透肺腑,洗净尘埃。
她泡茶的手稳得像钟摆:温壶、投茶、摇香、冲点,每个动作都慢得能数清茶烟的轨迹。
茶烟袅袅升起,带着温热的气息拂过众人的脸庞,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
人群静了,连最吵闹的小娃都把手指从嘴里拔出来,盯着茶盏里浮沉的叶片。
他们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第一次看见某种奇迹。
“顾姐的茶,是甜的。”张大娘突然开口。
她挤到最前面,围裙兜里还装着半块烤红薯——是陈昭今早塞给她的,香味混合着茶香,让人食欲微动。
“昨儿我尝了点茶叶渣子,苦后回甘,像极了她这些年受的委屈。”
王九在碎砖后抖了一下。
陈昭看见他的手指抠进砖缝,指节发白,指甲缝里渗出一点点血丝。
“各位。”陈昭跨上石台前的断碑,鞋底蹭过青苔发出轻响,湿滑的触感让他略一停顿。
他展开那张泛黄的信纸,阳光透过纸背,把“陆沉”两个字照得透亮。
“你们以为这是顾姐和叛徒的情书?”他故意拖长尾音,看见王九的喉结上下滚动,“错了。
这是有人用左手写的。”
人群炸开一片抽气声。
顾清欢的茶盏顿在半空,茶水溅出一滴,在石桌上晕开浅褐的圆,缓缓扩散,如同涟漪。
“胡扯!”王九踉跄着冲出来,灰布衫下摆沾着泥,脚下踩到一块碎瓦片,发出“咔嚓”的断裂声。
他脖子涨得通红,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公鸡,“我有证人!
我——”
“你要寄什么?”
沙哑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
老周拄着修鞋的锥子站在阴影里,浑浊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王九,声音像是砂纸磨过木板,“上个月十五,你说要寄封信,可你连收信人名字都记不全。”他抬起没沾鞋油的手,指向王九发颤的左腕,“你当时用左手写的地址,我记得。”
王九的脸“唰”地白了。
陈昭看见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缝渗出血珠,血腥味在空气中悄然弥散。
“老周...你...”
“老周的记忆,被我清了。”陈昭跳下单碑,拍了拍王九僵硬的肩膀,手掌传来的温度让他打了个哆嗦。
系统提示音在识海叮咚作响,[人际关系吞噬触发——目标王九,敌意值-80%]的字样让他眼底发烫,“上个月他替你寄信时,我埋了他的旧日记本。”他凑近王九耳边,声音轻得只有两人听见,“你以为能利用流民?
可废土上最金贵的,从来都是人心。”
广场突然响起掌声。
先是张大娘的巴掌拍得山响,接着是抱孩子的妇人,修鞋匠老周,连瞎眼阿婆都用拐棍敲着地面打拍子。
掌声汇成洪流,仿佛唤醒了某种沉睡已久的东西。
顾清欢的茶盏里,最后一片野菊浮了上来,在晨风中晃出一团火苗似的影子。
王九瘫坐在地。
他望着四周发亮的眼睛,喉结动了动,突然抓起地上的茶盏。
青瓷边缘磕在石桌上,发出清脆的响。
他仰头饮尽,茶水顺着下巴滴在灰布衫上,晕开深褐的痕。
“我...我要喝茶。”他声音发颤,像个要糖吃的孩子。
陈昭的识海猛地一震。
系统面板弹出刺目的金光:[本月人际关系吞噬次数:2(目标:王九),获得技能敌意转信任:可临时改变一名敌对者的立场倾向。
当前目标信任度:60%。
]他望着王九泛红的眼尾,突然笑出声:“兄弟,茶管够。”
顾清欢放下铜壶时,日头已经爬到了棚顶。
她望着广场上越来越多的茶盏,指尖轻轻抚过腰间的茶囊。
晨露茶的香气裹着人声,漫过断墙,漫过废土,漫向更远的地方。
她抬眼望向广场东边——老周说要搭茶棚的位置,不知何时落了只花斑雀,正歪着脑袋啄食地上的茶渣。
羽毛在阳光下泛着斑斓的光泽,时不时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叫。
“明儿。”她对陈昭说,声音轻得像茶烟,“搭个大点的棚子吧。”
陈昭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东边的空地上,不知谁搬来了半块雕花石础,正歪歪扭扭立在晨风中,像座未完工的碑。
风吹过,带起几片落叶,掠过那些仍带着余温的茶盏。
他摸了摸后颈发烫的紫藤纹路,忽然明白顾清欢说的“茶棚”是什么——那不是油毡布和草帘,是千万双愿意凑过来的眼睛,是无数个愿意捧起茶盏的手掌,是废土上最烫的,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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