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昭的指节抵在档案室木门上时，能摸到门板缝隙里漏出的风带着陈腐的纸页味，那味道像是从岁月深处渗出来的霉气，混着灰尘钻进鼻腔。
他深吸一口气，突然用力推门——吱呀声像老猫挠木头般划破寂静。
王九正背对着门站在档案架前，白衬衫后襟沾着半片枯叶，在晨光中泛着焦黄的边缘，脚边散落着几封拆开的信件，纸张边缘卷曲，仿佛被反复翻阅过。
王大人。陈昭把怀里的信纸拍在最近的档案柜上，纸张边缘被他攥出褶皱，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您这铁证连左手都用上了？
王九的肩膀猛地一颤。
他转身时动作太急，碰倒了桌上的铜镇纸，当啷一声砸在一叠文件上，声音清脆而突兀，像是某种警告。
陈昭看见他原本梳得油亮的分头翘了一撮，喉结上下滚动两下，才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陈兄弟，这是...什么话？
我只是想帮顾屋长查明谣言源头。
查谣言需要伪造前内务官的亲笔信？陈昭上前半步，余光瞥见顾清欢站在他身侧，茶盏在她掌心投下小小的阴影，釉面温润，映出她眉眼间的一丝冷意。
他伸手抓起地上一封未拆的信，封口处的火漆印还带着新蜡的光泽，指尖拂过，尚有微微的黏腻感。
陆沉上个月就调去边境了，这些信怎么会还留在联盟档案室？
王九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衬衫袖口，那里有道极浅的勒痕——正是长期用左手握钢笔留下的茧印。
陈昭注意到他袖管里银光一闪，应该是那把微型电击器，金属的寒意透过布料隐约可见。
系统在识海震动，提示音像小锤子敲在颅骨上：【检测到目标王九恶意值 15%，是否启动吞噬预警？】
先不急。陈昭在心里默念，目光扫过王九身后的档案架。
最上层第三格有个牛皮纸袋，封条上盖着联盟调令的红章，印章边缘有些模糊，像是被人多次打开又重新封存。
他一步跨过去抽出来，泛黄的纸页在手中哗啦作响，陆沉的正式签名文件在这儿。他把文件摊开在王九面前，又抽出那封伪造的情书。
晨光从窗棂漏进来，照得两张纸上的字迹像两株歪脖子树：看清楚——陆沉右手签字，习惯性左倾；你的情书，却是右偏。他转头看向不知何时挤满档案室的人群，各位说，这是巧合吗？
人群里响起抽气声。
张大娘挤到最前面，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烤饼，热腾腾的麦香混着眼泪的咸味扑面而来：顾姐前儿给我家狗蛋喂野菊茶，那孩子烧了三天的脸，喝下去半盏就凉了...我还信了那些说她在茶里下蛊的鬼话！
王九的额头开始冒汗，白衬衫领口洇出深色的汗渍，潮湿的气息混着他身上的紧张与恐惧，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他突然扑向陈昭手里的文件，却被顾清欢轻轻一挡。
她不知何时放下了茶盏，右手按在腰间——那里别着她总说用来裁茶饼的短刃，此刻刀鞘在晨光里泛着冷光，金属的寒意与木质的暖意形成鲜明对比。
王大人，来杯茶吧。顾清欢的声音像春风拂过结霜的茶枝，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她提起随身携带的茶壶，琥珀色的茶汤在茶盏里晃出细碎的光，水汽袅袅升起，带着淡淡的菊花香气。
王九盯着茶盏后退半步，后腰撞上档案柜，木质撞击声闷闷响起。
他的喉结动了动，却不敢接：顾...顾屋长，我真的是为了
为了谁？顾清欢打断他，茶盏在她指尖转了半圈，茶香更浓了些，是为了那个让你伪造信件、煽动流民的人？她突然倾身凑近，眼尾的细纹里带着锐光，王九，你当联盟是棋盘，可你忘了——这盘棋上的棋子，会咬人。
顾姐！
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唤从门口传来。
张大娘挤开人群，怀里抱着个用粗布裹着的纸包。
她扑通跪在顾清欢脚边，纸包散开，露出里面墨绿色的茶叶，叶片上还沾着清晨的露水，晶莹剔透。
顾清欢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茶叶上的晨露，冰凉的触感让她微微缩了一下手指。
她抬头时，眼角也沾着水光：茶不怕冷，人心也不怕凉。她把茶叶收进怀里的茶囊，只要愿意暖，凉透的茶能重泡，凉透的心...也能再热。
陈昭的识海突然一震。
系统提示音像清泉漫过岩缝：【人际关系吞噬触发——目标张大娘，信任值 100%。
本月已完成1次人际关系吞噬，获得技能群体信任共鸣：下次使用信任具象化时，效果提升30%。】他低头看向掌心的紫藤纹路，那些淡紫色的脉络正随着心跳轻轻发亮。
人心才是废土最硬的货币。陈昭突然笑出声，他拍了拍王九僵硬的肩膀，王大人，现在该算算你这枚假币的账了。
王九的膝盖一软，瘫坐在地上。
几个联盟守卫挤进来，铁链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
陈昭转身时，看见顾清欢正把那包茶叶贴在胸口，目光穿过人群投向窗外——广场上不知何时聚了更多人，有抱着孩子的妇人，有拄着拐杖的老人，他们望着档案室的方向，眼里的光比晨光还亮。
顾屋长。一个沙哑的声音从人群里传来，是总在广场修鞋的老周，明儿我把摊位挪到东边，您要是想...想再开茶会，我给您搭棚子。
顾清欢低头抚了抚茶囊，唇角慢慢翘起来。
她看向陈昭，眼里有星子在跳：好啊。她说，就定在明儿。
陈昭跟着笑了。
他看见顾清欢的茶盏里还浮着半片野菊，在风里轻轻摇晃，像团要烧起来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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