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土的晨雾还没散透,联盟广场的青石板就被砸得咚咚响。
空气中弥漫着昨夜雨水残留的潮湿气息,混杂着人群蒸腾出的汗味与焦灰的刺鼻。
陈昭拽着林晚棠挤过人群时,后颈还沾着实验室爆炸后的焦灰,耳膜被四周此起彼伏的喊叫声撞得生疼——“顾清欢私吞赈灾粮!”“她拿流民的命换自己的茶盏!”的声音像一台破风箱,在他耳边呼啸不停。
广场中央的石台上,顾清欢素色棉袍下摆沾着草屑,却仍端着那套白瓷茶具。
阳光透过未散的晨雾洒在她身上,映得瓷器泛着温润的光泽。
她往茶海里注热水时,壶嘴腾起的白雾模糊了眉眼,可陈昭一眼就看见她攥着茶勺的右手——指节泛着青白,虎口处细汗顺着骨缝往下淌,把茶勺柄都洇湿了半寸。
那温度仿佛透过木柄传来,让陈昭的手掌也微微发潮。
“诸位若不信我,先喝口茶。”她声音轻得像飘在雾里,茶勺却稳稳挑起一匙琥珀色的茶汤,“这是今晨刚采的野菊,加了半块糖霜。”
前排穿补丁袄的张大娘抄着豁口陶碗冲上来,碗沿磕在茶海沿上哐当响:“糖霜?我们家狗蛋三天没见粒米!”她抖着手接茶,茶汤泼在腕上也不躲,仰头灌下去时突然哽住——“甜的?”
“野菊本苦,糖霜压着,就甜了。”顾清欢又舀了一匙,这次递向左边攥着木棍的汉子,“上个月暴雨冲垮西粮仓,我带人挖了三夜淤泥,救出的半袋糙米都熬了粥。粮本在仓库墙角锁着,诸位要看,我这就带你们去。”
人群骚动得更厉害了。
几缕风吹过,带着尘土扫过脚边的碎纸片,有人低头捡起一张匿名信,墨迹未干:“顾清欢与黑市商人勾结,将赈灾粮换了茶饼”,落款是“知情者”。
陈昭喉咙突然发紧。
他想起三天前顾清欢还蹲在篝火边给他补袜子,说要存够糖霜给阿强治嗓子;昨夜从实验室逃出来时,她塞给他的水壶里还泡着野菊——这茶里的甜,分明是她翻遍整个联盟,从二十户人家讨来的糖粒凑的。
“清欢姐!”陈昭挤到台前,仰头时撞进她眼底的涟漪。
她睫毛颤了颤,茶勺“当啷”掉进茶海,溅起的水珠沾在他鼻尖,凉丝丝的。
“昭弟。”她扯出个比茶还淡的笑,指尖悄悄勾住他垂在身侧的手,“你来得正好。”
陈昭反手握住她发颤的手腕。
系统在识海嗡鸣,他这才注意到她袖口下的青痕——是被推搡时撞的。
怒火“轰”地烧起来,他扯开嗓子喊:“要查粮本的跟我走!要验茶的继续喝!但先看看你们手里的信——”他抢过张大娘的信纸,“这字压得太死,笔锋抖得像筛糠,分明是左手写的!”
人群霎时静了。
有个戴草帽的老头眯眼凑近:“还真……我家那口子左撇子,写字就这德行!”
顾清欢的手突然松了。
陈昭低头,见她指腹蹭过他掌心的紫藤纹路——那是在实验室被毒藤侵蚀的痕迹。
她轻声说:“去查查匿名信的源头。”
月上柳梢时,顾清欢的小屋飘着铁锈味。
炉边炭火微红,照亮她擦拭短刃的身影。
那是把三寸长的柳叶刀,刃身映着油灯,把她眼下的乌青割成两半。
她的手指抚过刃上淡褐色的血渍,低声道:“这刀跟着我从晨光安全屋到联盟。上回有人要烧我的茶窖,我划了他胳膊。”
陈昭蹲下来,替她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鬓发:“你的人心比这刃还亮。”
系统突然炸响:【检测到目标顾清欢信任度≥90%,触发信任具象化——每10人信任值=1点精神力。
当前可转化信任人数:127人, 12精神力到账!】
他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眼前的短刃突然清晰得能数清刃纹。
顾清欢抬头看他,眼里有星子落进去:“你眼睛亮得像淬了火。”
“那是要去抓鬼。”陈昭捏了捏她耳垂,“阿福说邮局老周最近总往匿名信箱塞信,走。”
废弃邮局外,枯枝在脚下发出脆响。
夜风卷起沙砾,打在铁皮门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门吱呀一声开时,老周正猫着腰往绿漆信箱里塞纸。
他后背佝偻得像张弓,嘴里嘟囔:“证据确凿...证据确凿...”
陈昭从阴影里扑过去,手臂卡住老周脖子压在墙上。
老人浑浊的眼珠瞪得溜圆,手里的信纸撒了一地——全是“顾清欢私吞物资”的模板。
“谁让你写的?”陈昭压着他手腕,另一只手按在他后颈。
系统提示【是否使用记忆枷锁?】他念头刚动,老周突然翻白眼软下去,再睁眼时只剩茫然:“我...我来取报纸的?”
陈昭捡起地上的信纸,最底下一张没封严,露出半行字:“陆沉亲启”。
他心里一跳——陆沉是联盟前内务官,上个月被调去边境了。
天刚擦亮,陈昭就把信拍在顾清欢桌上。
她正往茶罐里装新晒的野菊,接过信时眉尾一挑:“陆沉的字歪得像被辐射过的树,这封信...”她抽出信纸,指尖在“欢”字的捺画上一勾,“运笔太顺,是左手写的。”
陈昭感觉后颈的汗毛竖起来了。
他突然想起三天前在联盟公告栏,王九拍着他肩膀说“顾屋长最近压力大,你多担待”——那家伙惯用左手,写文件时总把钢笔换到右手,说是“显得庄重”。
“走。”他拽起顾清欢往广场跑,怀里的信纸被风吹得哗啦响,“让所有人看看,谁的左手在发抖!”
广场上,陈昭把情书复印件举得老高:“王九同志,左手写字...累吗?”
人群霎时炸开。
王九从后排挤出来,脸白得像他总穿的白衬衫:“你...你血口喷人!”
“喷不喷人,查查你办公室的钢笔。”陈昭冷笑,“左手握笔的人,笔杆左侧会有茧。”他瞥见张大娘抹着眼泪往顾清欢身边凑,“再说了,有人喝了茶才知道,甜的不是茶,是人心。”
王九的喉结动了动。
陈昭注意到他袖口闪过银光——是把微型电击器。
他攥紧怀里的信纸,系统在识海震动:【检测到关键人物王九,是否标记?】
“走。”他低声对顾清欢说,“去档案室查查王九的调令。”
顾清欢点头,茶盏在她手里叮当作响。
两人穿过人群时,身后传来张大娘的哭喊:“顾姐!我家狗蛋喝了茶,现在能坐起来笑了!”
陈昭回头,看见顾清欢的茶盏里浮着半片野菊,在晨光里亮得像团火。
他摸了摸掌心的紫藤纹路,那纹路正随着心跳轻轻蠕动——这次,他要吞的不只是阴谋,还有藏在阴谋背后的,更大的尾巴。
档案室的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一线光。
陈昭捏紧信纸,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在耳膜上。
他知道,门后藏着的,可能是王九的罪证,也可能是更危险的东西——但没关系,他有的是办法,把所有见不得光的,都吞进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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