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婉被册封为“安康县主”的消息传回相府,整个府邸都沸腾了。
苏宏激动得在厅堂里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地念着“好,好,好”,仿佛要将半辈子的欣慰都倾吐出来。王氏也一改往日的作风,张罗着大排筵宴,满脸都是与有荣焉的喜气。下人们交口称赞,言语间充满了对这位大小姐的敬畏与崇拜。
一时间,相府上下,喜气洋洋,仿佛之前那场关于“私通”的污蔑和朝堂上的惊心动魄,都只是一场遥远的噩梦。
然而,身处这场喜悦风暴中心的苏清婉,心中却是一片冰冷的清明。
她知道,金銮殿上的胜利,不过是吹响了战争的号角。那位深居简出、看似一心向佛的李太后,被当众折了面子,绝不可能善罢甘休。一场更大的、更血腥的风暴,正在暗处积蓄着力量,随时可能扑面而来。
夜,深了。
喧嚣散去,清秋院恢复了往日的宁静。秋月和夏荷为她掌灯,也被白日里的喜讯感染,叽叽喳喳地说着京中百姓如何称颂小姐的功德。
苏清婉只是含笑听着,待她们伺候自己梳洗完毕后,便将她们都遣了出去。
“你们也累了一天,早些去歇息吧,我再看会儿书。”
房门被轻轻关上,偌大的闺房内,只剩下她一人,以及一盏在黑夜中静静跳跃的烛火。
她没有去看那些医书,而是从一个上了锁的檀木盒中,取出了那本从仁和堂得来的、记录着与慈安宫交易的秘密账册。
烛光下,她纤细的手指缓缓抚过泛黄的纸页,目光专注而锐利。这本账册是她手中最重要的一张牌,上面记录的那些名贵药材,数量之大,种类之珍稀,绝非一个寻常的太后养生所需。这背后,必然还隐藏着更大的秘密。她必须在对方下一次出手前,从这些蛛丝马迹中,找出足以一击致命的破绽。
时间,在静谧中一点一滴地流逝。窗外,月上中天,万籁俱寂,只有偶尔几声虫鸣,反衬得夜色愈发幽深。
就在苏清婉凝神思索之际——
窗外,传来极其轻微的一声“咔”响。
那声音极细,细得如同冬日里冰面的第一丝裂纹,若非她此刻心神高度集中,几乎就要错过。
苏清婉的动作瞬间一僵,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她缓缓抬起头,目光警惕地望向窗户的方向。守在院外的秋月和夏荷,竟没有传来任何示警声!
这意味着,来人是个顶尖高手!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藏在袖中的一根银针,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起来。
未等她开口呼救,一道黑影,真的如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穿过窗户的缝隙,闪入了房中。那道身影落地时,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动作轻盈得如同飘落的羽毛,却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苏清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刚要将手中的银针掷出,那道黑影却已完全立于烛光之下,露出了清晰的轮廓。
高大、挺拔,一身玄衣,仿佛与黑夜融为一体。
那张脸,俊美如神祇,此刻却覆着一层千年不化的寒冰。
竟是萧辰!
苏清婉惊愕地睁大了双眼,所有的戒备与杀意,都在看清来人的一瞬间,化为了满心的震惊与不解。他……他怎么会深夜出现在自己的闺房里?
萧辰没有理会她的惊愕。他抬起一根修长的手指,放在唇边,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的眼神锐利如鹰,快速地扫视了一遍整个房间,最后,目光定格在了苏清婉身侧的那扇窗户上。
他迈开长腿,径直走了过去。
苏清婉屏住呼吸,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只见他并没有推开窗户,而是从怀中掏出一块洁白的丝帕,小心翼翼地覆盖在手指上,然后探向了窗棂连接处的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
他的动作很轻,很稳。片刻之后,他用丝帕捏着,从那道缝隙中,夹出了一根东西。
那是一根针。
一根细如牛毛,在烛光下,针尖淬着一抹幽蓝的、诡异光芒的毒针。
苏清婉的瞳孔猛然收缩。
她看着那根针,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她可以想见,只要自己像往常一样,在睡前推开窗户透气,这根淬了剧毒的针,便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刺入她的指尖。到那时,她甚至来不及呼救,便会毒发身亡,暴毙于闺房之内。
好狠毒的手段!
“他们开始动手了。”
萧辰低沉的声音,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他用丝帕将毒针层层包裹起来,放入一个随身携带的小玉瓶中,动作一丝不苟。
他转过身,看向脸色已然变得苍白的苏清婉,声音里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太后身边的‘影卫’出手了。”
“影卫?”苏清婉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名字,心中却是一沉。
“一群见不得光的老鼠,太后豢养的死士,专做一些暗杀的勾当。”萧辰淡淡地解释道,“手段阴狠,不死不休。”
他看着苏清婉,继续道:“从今晚起,这里不安全了。”
苏清婉花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才将那股后怕压了下去。她看向萧辰,心中更多的是因他的突然出现而感到的一丝异样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安心。
她定了定神,看着他,轻声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底的疑问:“王爷……为何亲自前来?”
以他的身份,完全可以派遣魏林或是其他高手前来示警。他亲自深夜探访一个未嫁女子的闺房,这本身就是一件冒着巨大风险、极易引人非议的事情。
萧辰沉默了。
他看着她,月光透过窗棂,在他深邃的眼眸中投下两簇细碎的光。那双总是藏着无尽权谋与冰冷的眼睛里,此刻竟流露出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比夜色还要低沉。
“因为,我的命,还系在你的手上。”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一字一顿地说道:“在你彻底治好我之前,你不能死。”
他说的是理由,是一个听上去天经地义、无懈可击的理由。
可是,当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伴随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在这样一个杀机四伏、月色撩人的夜晚,听起来,却更像一个……笨拙而又霸道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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