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抬头,望向那片澄澈如洗的天空。这本该是令人心旷神怡的晴朗天色,此刻却似一张无形而冷酷的巨网,沉甸甸地笼罩着整座城市。街头巷尾,市民们个个慌了神,像没头苍蝇似的在街道上四处狂奔。她满心狐疑,完全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身不由己地随着人群盲目奔走,恰似一只在暴风雪中迷失方向的羔羊,孤独又无助。
这座城市,对她而言,陌生得如同遥不可及的幻梦。偌大的南京城,有着近百万人口,可她却举目无亲。她只知道萧峰在这座城里当兵,然而,南京城中当兵的人住在哪里,她一无所知。街上行人脚步匆匆,脸上写满了惊惶,仿佛被一场可怕的瘟疫席卷,一切都透着不正常的气息。
终于,梅子鼓起勇气,拦下一位巡逻的国军士兵,轻声问道:“兄弟,你可认识一个叫萧峰的人?”那士兵摇了摇头。她没有气馁,又接连问了十几个国军士兵,得到的却都是同样的摇头回应。这也在情理之中,南京城内的国军有十几万人,萧峰不过是个小小的教官,认识他的人自然少之又少。
天色渐渐暗下来,可梅子依旧没有打听到萧峰的下落。她下意识地摸摸身上,这才惊恐地发现自己身无分文。回想起那个黑心船主,幸好后来他到岸边时,因为要过河的人多,她没给他船钱就悄悄下船溜走了。其实,她身上连一个大洋都没有。她心里虽觉得欠了船主一份人情,但一想到那船主对自己不怀好意,便又释怀了。哼,谁让他耍流氓,活该!
望着被炸塌的房屋、路边横陈的死尸,听着市民们撕心裂肺的哭声,一股恨意如汹涌的怒潮在梅子心中翻涌。她咬牙切齿地骂道:“小鬼子真该千刀万剐!中国从未招惹过他们,他们却像一群丧心病狂的疯狗,跑到中国的家门口烧杀抢掠,实在是罪大恶极!”
梅子站在十字路口,茫然不知所措,根本不知道该往哪条路走。她与萧峰虽是师兄妹,但在那个男女授受不亲的年代,两人交流甚少。萧峰在信中也没提及他的详细地址。在梅子的想象中,南京是皇帝住过的地方,是国民政府的首都,该是如天堂般美好的所在。可如今来到这里,她才发现,这里简直就是人间炼狱,到处是死人,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臭味。房屋被炸得面目全非,市民们甚至惧怕那阳光灿烂的天空,只盼着天空能整日飘着厚重的黑云,最好是狂风暴雨的天气,这样鬼子的飞机就不会来了,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或许就能多一线生机。他们的生命,就像空中的风筝,脆弱得随时可能消逝。此时,梅子终于明白,萧峰来南京是为了抗击日寇。难怪婆婆终年以泪洗面,他们怕自己的儿子被鬼子打死,毕竟萧峰是萧家的独子。几年来,家里多次拍电报让他回家与自己完婚,延续萧家的香火,因为萧家不能后继无人。她深爱着萧峰,萧家也早已将她当作儿媳。在萧峰缺席的情况下,萧梅两家举办了婚酒,如今她已是名正言顺的妻子。她下定决心千里寻夫,带着萧峰的骨肉回到家乡。
月亮缓缓升起,如银的光辉似流水般洒在南京城的房顶上。梅子望着天上的月亮,思绪飘回了家乡。家乡的森林郁郁葱葱,屋前那棵合抱粗的桂花树芳香四溢,桂花树下的仙人井清澈见底,井边的水塘里红鲤鱼自在游动,还有孩子们欢快的嬉笑声,一一浮现在她的眼前。家乡是那么美丽,充满了诗情画意。她想起和萧峰一起跟随父亲学武的日子,为了练习飞刀,萧峰拿着一个桃子让她瞄准,她怕伤到他,总是犹豫不决,而萧峰却总是鼓励她。可以说,她的飞刀绝技,离不开萧峰的悉心鼓励。尽管两人交流不多,但那些时光却让她感到无比甜蜜。只可惜,那样的日子太过短暂。
突然,“哒哒哒……”“轰轰轰……”“嗡嗡嗡……”的声音打破了夜的宁静。二十多架飞机如恶狼般出现在天空,紧接着,飞机像下蛋似的扔下成串黑黝黝的炸弹。炸弹落在居民的房顶上,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房屋瞬间倒塌,熊熊大火冲天而起,许多人在睡梦中便命丧黄泉。梅子这才深切地明白,天气晴朗对于市民来说,竟是如此可怕的灾难时刻。
无数的炸弹在市内居民区和惊慌奔逃的市民中爆炸,生命在这残酷的战火中渺小如蝼蚁,转瞬即逝。梅子躲在一棵大樟树下,突然,一阵枪炮声从光华门外传来,天空中飞起一颗颗黑黑的尖尖的炮弹,怪叫着朝城里飞来。炮弹落在地上,碰到的人血肉横飞、身首异处;炸在房顶上,房屋轰然倒塌;炸在坪地上,便是一个与人身高相当的大坑,恐怖至极。街上的市民们像受惊的鸟兽般满街乱窜。
梅子也和他们一样,拼命往前跑,脑袋里嗡嗡作响,早已辨不清东南西北。哪里有枪声,她就往哪里跑,子弹和炮弹在她头上呼啸而过。她就像一只无头苍蝇,东奔西撞。
“萧峰,你究竟在哪里呀!”梅子在这战火纷飞的大街上,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可她的声音很快被枪炮声无情地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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