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的松涛裹着夜露灌进军大衣领子时,季衍之的刀尖正抵在杜余怀喉结上。
少帅这是要清理门户?杜余怀的笑像浸了毒的蜜,勃朗宁枪口却稳稳戳在季衍之腰眼,您以为我真会蠢到被你们追得满街跑?
虎啸帮的八百人早围了北山。
你以为你是叛徒?季衍之的声音比山风更冷,佩刀一寸寸压进杜余怀颈侧皮肤,不,你是诱饵。
月光突然被云遮住半角。
杜余怀瞳孔骤缩,他闻到了焦糊味——从自己领口散出来的。
季衍之盯着他骤变的脸色,指腹轻轻摩挲刀镡上的缠丝:上月你在禁闭室撞墙装疯时,我让人在你里衣夹层塞了微型火药。他抽出佩刀,刀尖挑起杜余怀衣襟,露出内里焦黑的棉絮,方才我打手势让弟兄们摸炸药时,引线已经燃到第三寸。
杜余怀踉跄后退两步,撞在老松树上。
他颤抖着去摸领口,指尖触到灼热的棉絮,冷汗瞬间浸透后背:你...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替虎啸帮劫走第三批军粮那日。季衍之解下军大衣甩给身后弟兄,露出腰间绑着的沙袋护具,我让人往粮车掺了红矾,你手下那几个搬运工,现在还在医馆吐黑血。
远处传来枯枝断裂声。
季衍之侧耳听了听,突然抬臂扣住杜余怀后颈往地上一按——
卧倒!
火光腾起的刹那,杜余怀听见自己里衣炸开的脆响。
碎石擦着他鬓角飞过,震得耳膜生疼。
等他抬头,季衍之已经站在五步外,军帽被气浪掀飞,额角渗着血,却笑得像刚猎到鹿的狼:你当我带二十个弟兄来送死?
这北山,我埋了三队暗桩。
另一边,虎啸帮后院的樟木衣柜里,王佳期的银针正挑着锁链。
姑娘可要换件素点的?喜娘的声音隔着门帘飘进来,陆先生说吉时快到了,红盖头得提前...
劳烦姐姐去厨房讨碗参汤。王佳期按住胃腹弯下腰,声音发颤,这两日总犯恶心,许是前日吃了那碟桂花糕。
门帘哗啦一响。
她听见喜娘的绣花鞋声渐远,立刻直起身子。
鞋底的夹层被银针挑开,染血的摩尔斯地图正贴着脚心。
通风井的铁栅栏在头顶投下网格状阴影,她踩上妆台,指尖抠住砖缝时,后颈突然一凉。
你该知道,陆天佑的耳目能听见针掉在地上。
狐九的刀压在她后颈,却没用力。
王佳期仰头看他,月光从通风井漏下来,照见他腰间那柄染过血的短刀——昨晚她翻账本时,这刀就抵在门框上替她把风。
我要去北山。她轻声说,季衍之在等我。
狐九的刀移开了。
他退后半步,阴影里的眼睛像两潭深泉:活着回来。
王佳期没回头。
她攀着砖缝往上爬时,听见身后传来刀入鞘的轻响——那是虎啸帮死士向同伴致礼的暗号。
北山军火库的木门被踹开时,季衍之的军靴碾过满地空木箱。
少帅!侦察兵从里间跑出来,弹药架都是空的,墙根有新鲜马蹄印,应该是三日前转移的!
季衍之摸出怀表,秒针刚跳过十二。
他突然扯开嗓子吼:全体撤退!
往东南方跑——
话音未落,山脚下传来密集的枪声。
他转头看向杜余怀,那叛徒正扶着树冷笑:您以为陆先生只防着西门?
这北山,早埋了伏兵......
住口。季衍之抽出腰间信号枪,砰地打向天空。
红色信号弹在夜空炸开的刹那,西北方突然响起冲锋号。
二十个弟兄从灌木丛里窜出来,端着机枪扫射;三队暗桩从三个方向包抄过来,火把将山林照得如同白昼。
杜余怀的笑僵在脸上,他看见虎啸帮的黑制服在火光里东倒西歪,听见陆天佑的亲信在喊:“中伏了!
快撤!”
少帅!洛槿年的声音从山路上传来,王姑娘找到了!
王佳期裹着洛槿年的披风跑过来时,发梢还滴着通风井的水。
她攥着地图的手在抖,却硬是把纸页摊开在季衍之面前:周慕云不是日本人。她的指尖点在日本商会四个字上,我在他书房看到了清帝逊位时的密旨,他是端亲王的外孙。
季衍之的指节抵住下巴。
月光照亮他眼底的暗潮,那是策划一场更大围猎时才会有的光:洛副官,带一队人伪装成商会护卫,明晚跟周慕云的车队进婚礼现场。他扯下自己的领章别在王佳期披风上,你跟我走北山小道,我要让周慕云的联姻庆典,变成他的断头台。
后半夜的风裹着露水。
王佳期跟着季衍之穿过一片野杏林时,他突然停住脚步。
你知道吗?她仰头看他,鬓角的碎发被风吹得乱颤,我在通风井里往上爬时,差点以为你不会来。
季衍之转身,军大衣的毛领扫过她鼻尖。
他伸手替她理了理披风,指腹擦过她掌心里未愈的针孔:我答应过你。他的声音轻得像落在花瓣上的雪,要带你回家。
野杏林深处突然传来夜枭的啼鸣。
季衍之的手按上腰间的勃朗宁,目光扫过黑黢黢的树林——那里有他埋下的第三队暗桩,也藏着周慕云最后的底牌。
王佳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她看见远处山巅有灯火明灭,像极了婚礼喜棚的灯笼。
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檀香,那是清廷遗老才用的沉水香。
明天,会是怎样的一场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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