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九黎盯着罗盘上那道细缝看了整整一夜。
窗纸上的月光从银白熬成鱼肚白时,她终于动了。
指节因长时间攥着罗盘泛出青白,骨节处还沾着昨夜画符时蹭上的朱砂,像道凝固的血痕。
她深吸一口气,将掌心按在罗盘中央——那处本是平滑的青铜,此刻却像被注入了活物,顺着掌纹传来细密的震颤,像极了活物的心跳。
咔嚓。
比裂帛更轻的声响里,罗盘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
姜九黎被晃得眯起眼,再睁眼时,满室晨光都被这光压了下去,连烛台里将熄的残蜡都成了暗黄的星子。
她看见无数金芒在盘面上流转,二十八宿的纹路依次亮起,最后汇聚成一幅流动的画卷——
白衣女子立于云海之巅,手中罗盘与天际星轨交相辉映。
她指尖轻弹,二十八道星辉破云而下,将即将崩裂的龙脉缺口牢牢钉住。
女子侧过脸的刹那,姜九黎如遭雷击——那分明是她的脸,却比现在多了几分清冽的仙气,眼尾一点朱砂痣,与她前世镜中模样分毫不差。
这是......她的声音发颤,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罗盘边缘,前世?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谢危的轮椅碾过门槛的声响比他的人先到。
姜九黎转头时,正看见他单手撑着轮椅扶手,另一只手还攥着半幅未收的衣袖,显然是从外院急赶过来的。
他面上的银质面具歪了半寸,露出眼尾那道狰狞的疤痕,在晨光里泛着淡粉的薄红——那是他情绪剧烈波动时才会有的反应。
谢...
原来你真的是。谢危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像是被什么哽住,轮椅轱辘在青砖上划出半道弧,停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
他盯着她手中的罗盘,喉结动了动,凤凰命格的继承者。
姜九黎的指尖猛地一颤,罗盘差点摔在地上。
她突然想起昨夜那缕熟悉的檀香味,想起前世老道士临终前攥着她手腕说的凤凰劫,所有碎片在这一刻轰然拼凑。你早就知道?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从什么时候开始?
谢危没有立刻回答。
他伸手摘下歪斜的面具,露出那张毁了半张的脸——左脸从眉骨到下颌都是扭曲的疤痕,右脸却如刀刻般完美,此刻正被晨光镀上一层暖金。
他从袖中摸出帕子,动作很慢地擦拭她手背上昨夜被符火烧出的水泡:第一次替我挡劫时,你被厉鬼抓伤的血滴在我伤口上。他的指腹擦过她腕间的红痕,我的骨头痛了十年,那天突然轻了。
姜九黎呼吸一滞。
她记得那是替嫁第三日,谢危被暗卫刺杀,她为他挡了道鬼煞。
当时只当是运气好,原来......
我查过所有玄门典籍。谢危将帕子系在她腕上,帕角绣着的冥凰暗纹擦过她皮肤,凤凰血属至阳,能解七杀破军的阴煞。
更重要的是——他抬头看她,右眼里映着罗盘的金光,我十三岁被毒杀时,在濒死梦里见过你。
姜九黎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想起谢危曾提过千机锁魂钉,想起他总在月圆夜攥着胸口的罗盘碎片发抖。
你穿着和画里一样的白衣,站在满是血的地牢里。谢危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你说七杀破军终有化禄日,只待凤凰降世时。他从腰间取下个裹着红绸的竹筒,这是我父亲临终前塞给我的玉简,他说靖王一脉的宿命,与龙脉、凤凰、帝王星紧紧锁在一起。
竹筒递到她面前时,姜九黎的指尖在发抖。
她掀开红绸,冰凉的玉简触到掌心的瞬间,无数画面涌入脑海——先皇跪在龙脉前吐血,老道士将罗盘塞进婴儿襁褓,谢危十三岁时被钉入锁魂钉的惨状......最后定格在一句话:凤凰现,龙脉安,帝王出。
所以姜若雪急了。窗外突然传来管家的声音。
姜九黎抬头,看见老管家捧着个染血的信鸽站在门口,鸽腿上的竹筒还在往下滴暗红的血,冥凰暗线传回消息,国公女带着玄门十二佬进了宫,说要揭发王爷私造机关术叛逆,还要用凤凰命格镇压龙脉。
她连真正的凤凰是谁都不知道。姜九黎突然笑了,把玉简塞进谢危手里。
她转身从妆匣最底层摸出个檀木盒,盒中躺着半块残玉——那是她刚穿来时在枕头下发现的,当时只当是侯府给的嫁妆,此刻却与罗盘上的凤凰纹路严丝合缝。
命锁引灵阵。她将残玉按进罗盘凹槽,二十八宿的光突然暴涨,整座靖王府的屋檐都被映得金红,天枢轮星力,启。
谢危的轮椅自动滑到她身侧,他盯着罗盘上流转的星轨,眼底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情绪:需要我做什么?
护好龙脉入口。姜九黎将罗盘举过头顶,能清晰看见空气中漂浮的金色气运——那是靖王府的吉运,是百姓的福运,正顺着罗盘往皇宫方向涌去,剩下的,交给我。
夜幕降临时,两人并肩站在王府最高的望星台。
晚风掀起姜九黎的衣摆,她能听见皇宫方向传来隐隐的钟鸣。
罗盘在她掌心发烫,像团烧红的炭,烫得她虎口发麻——那是龙脉在共鸣。
谢危的手覆上来,将她的手包进自己掌心:还疼吗?
不疼。她摇头,望着东边渐起的阴云,但我要逆转龙脉的话......
需要什么代价?
十年阳寿。
谢危的手指骤然收紧。
他转过她的脸,让她直视自己的眼睛:换。
谢危!
我说换。他的拇指抹过她眼角,你替我挡过三次死劫,我替你挡接下来的所有劫。他指了指远处皇宫的琉璃瓦,等姜若雪在金銮殿上撕开所谓的凤凰命格,等那些老东西发现真正的凤凰站在这里......他低头吻了吻她发顶,到那时,我要让所有人知道,你姜九黎,是我谢危的命。
姜九黎的眼眶热了。
她反手攥住他的衣襟,将脸埋进他颈窝。
那里有淡淡的沉水香,混着他体温的暖意,让她想起昨夜罗盘里的白衣女子——原来宿命早有安排,原来所有的相遇,都是为了此刻的并肩。
谢危。她轻声说,这一次,我们赢定了。
远处皇宫突然传来炸雷般的声响。
两人同时抬头。
只见东边天际的乌云里,有一道赤金色的光破云而出,像只展开翅膀的凤凰,正朝着金銮殿的方向直扑而去。
姜九黎摸了摸发烫的罗盘,嘴角扬起冷笑。
而谢危望着那道金光,将腰间的冥凰令攥得指节发白。
他知道,明天的早朝,会是场前所未有的风暴——但没关系,他的凤凰,已经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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