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碾过青石板的声响在靖王府门前停住时,姜九黎掀开车帘的手还带着余温。
方才在玄门大会上震碎凤凰封印的星芒仍在指尖跃动,袖中血书被她攥得发皱,却不及此刻心跳——廊下那道玄色身影,银面具在暮色里泛着冷光,轮椅静立阶前,可她知道,他的腿早就好了。
王爷今日倒有闲心等门。她踩着满地碎金走过去,故意把尾音挑得轻佻。
谢危却已伸出手,指节在面具下泛着青白,像是生怕她反悔似的扣住她手腕,拉进廊下阴影里。
烛火啪地炸开个灯花。
书房门吱呀合上时,姜九黎的后颈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
谢危的轮椅不知何时挪到了书案前,银面具半掀,露出紧抿的薄唇:柳清瑶背后有人。
他推过案上密函,封泥是冥凰特有的玄鸟印记。
姜九黎指尖刚碰到信笺,便闻到淡淡血锈气——这是冥凰死士用命换来的情报。
青鸾?她念出密函末尾的代号,瞳孔骤缩。
记忆如潮水翻涌:柳清瑶茶盏里凝着黑血的青铜鼎,侯府香堂残留的凤凰封印咒,还有玄门大会上那道若有若无的窥视目光,此刻终于串成一条线。
谢危摘下银面具,毁容的左脸在烛火下忽明忽暗:三日前,暗桩在柳府密室截获半卷手札,笔迹与二十年前玄门失踪的《禁典》残页吻合。他指节叩了叩密函,青鸾,当年参与凤凰命格转移的隐世高人。
所以侯府把我当活靶子藏着,柳清瑶不过是推出去吸劫的幌子?姜九黎攥紧信笺,指甲几乎要戳进掌心。
她忽然想起今日玄门大会上,柳清瑶望着她身后凤凰虚影时的崩溃——原来那不是嫉妒,是终于明白自己连当棋子都不够格。
谢危伸手覆住她发颤的手背:明日,我让侯府老仆李四来见你。
当年侯夫人的香堂,是他管的钥匙。
次日清晨的正厅飘着雨。
姜九黎坐在梨木雕花椅上,看李四被两个暗卫架着拖进来。
这老仆鬓角全白了,膝盖刚触地便重重磕响:九黎小姐,老奴对不住您...
当年凤凰封印咒的引子,谁给的?姜九黎把茶盏重重搁在案上。
茶沫溅在李四衣襟上,他浑身一哆嗦:是......是玄门禁典里的法子。
老奴曾见侯夫人对着本黄绢书抄咒文,那书皮上......他喉结滚动,写着青鸾手录。
玄门禁典只有宗主能看。姜九黎眯起眼,你是说,青鸾是玄门的人?
李四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暗卫要扶,被他一把推开。
他从怀里摸出块发黑的木牌,上面刻着半只断尾凤凰:老奴当年替侯夫人送过信,收信人住在终南山竹屋。
后来有次偷看,见那先生......他抬起浑浊的眼,额间有玄门宗主才有的九曜纹。
雨幕在藏书阁的窗纸上洇出模糊的花。
姜九黎翻书的动作越来越快,书页哗啦作响。
谢危让人搬来的玄门典籍堆了半人高,霉味混着墨香钻进鼻腔。
终于,在一本虫蛀的《玄门志》残卷里,她找到了那行字:
青鸾,本名顾昭,玄门第三十七代宗主首徒。
因私改龙脉镇灵阵,永逐山门,生死不论。
私改龙脉......姜九黎指尖抵着书页,难怪他要凤凰命格——龙脉需命数镇压,而凤凰是万灵之首。她突然想起谢危的七杀破军命格,想起王府那冲天的黑气,他是不是也想用谢危的凶煞命......
阿黎。
低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姜九黎转头,见谢危倚在门框上,玄色大氅沾着雨珠。
他手里端着青瓷粥盏,雾气模糊了他毁容的左脸:先吃饭。
她这才发现,日头已经偏西。
接过粥盏时,指尖触到他掌心的温度——原来他在这儿站了多久?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纱落在妆台上。
姜九黎捏着朱砂笔,在黄符上画最后一道勾。
命锁追踪符的金纹在符纸上流转,像活了般泛着微光。
她刚要念动咒语,耳畔突然响起机械音:检测到宿主完成全部改命任务,是否激活最终因果回溯?
是。她脱口而出。话音未落,眼前突然陷入黑暗。
雷雨声劈头盖脸砸下来。
她站在悬崖边,手里攥着发烫的罗盘。
二十八宿的星芒在头顶炸裂,可脚下的阵法突然扭曲——那个穿着青衫的男人从阴影里走出来,额间九曜纹泛着妖异的红。
姜九黎,你以为改了谢危的命,就能逃得过天谴?他的声音像淬了毒的针,这罗盘,是我当年送给谢老王爷的镇命锁。
你用它召星,便是替他受劫!
剧痛从心口蔓延开来。
她看见自己的血溅在罗盘上,看见青鸾俯身捡起它,看见谢危跌跌撞撞跑来的身影......
咳!姜九黎猛地惊醒,妆台的铜镜里映出她苍白的脸。
眼角的泪还没干,手背上的指甲印子渗着血。
原来前世她不是被雷劈死的——是被青鸾用言灵咒反噬,替谢危挡了本该他承受的死劫。
所以他当年杀我,是因为我坏了他用谢危命格镇龙脉的局。姜九黎攥着谢危的衣袖,声音发颤,现在他卷土重来,是因为......
因为我的破军命格,该应劫了。谢危替她把话说完。
他的拇指抹掉她眼角的泪,眼神冷得像淬过冰的刀,冥凰已经封锁了京城所有出城要道。
青鸾要启动龙脉阵,必须用凤凰血做引子,他跑不了。
他从腰间解下枚青铜令牌,表面刻着玄鸟衔珠纹。这是我父亲留给你的。他把令牌塞进她手心,玄门宗主密室的钥匙,在令牌夹层里。
里面可能有克制青鸾的法子。
姜九黎摸着令牌上的纹路,突然想起前世谢危抱着她尸体时的哭声。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原来他早就在布局,等一个能和他并肩破局的人。
夜深了。
花园里的桂树落了满头月光。
姜九黎跪在青石板上,用朱砂在地上画命锁引灵阵。
罗盘搁在阵眼,天枢轮的星力顺着她的指尖灌进去,银芒在阵图上流转成河。
青鸾......她闭起眼,神识顺着星力蔓延。
城南,一座荒废的古庙在意识里浮现。
殿中供桌摆着七盏引魂灯,灯油是凤凰血的腥甜。
有个青衫身影背对着她,手里攥着的,正是前世那枚要了她命的罗盘。
找到了。她睁开眼,眼底燃着明火。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姜九黎转头,见谢危站在月洞门边,玄色大氅被夜风吹得翻卷。
他没坐轮椅,右肩还搭着件狐裘——原来他的腿,真的好了。
这次,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去死。他走过来,替她披上狐裘。
指尖掠过她后颈时,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冥凰的暗卫已经在古庙外候着。
你破阵,我清场。
姜九黎望着他毁容的左脸,突然伸手勾住他脖子。
他僵了僵,到底还是环住她腰,把下巴搁在她发顶。
等解决了青鸾......她贴着他耳尖说,我要你陪我去玄门密室,看看你父亲留给我的东西。
谢危低笑一声,震得她耳膜发痒:好。
子时三刻的更鼓声掠过屋檐时,姜九黎已经换了身夜行衣。
她站在王府角门边,回头望了眼二楼亮着灯的窗户——谢危应该在看最新的暗桩情报。
风卷着桂香扑来,她摸了摸腰间的罗盘,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城南那座古庙的方向,阴云不知何时聚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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