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里的烛火噼啪炸了个灯花，姜九黎垂在身侧的手指猛地一颤。
黄绢上的星轨正沿着罗盘纹路游走，她指尖凝着的星力突然变得黏重，像被什么无形的网缠住了。
前世作为玄学大师时从未有过的滞涩感从指尖窜上来，她盯着绢帛上逐渐重叠的两条命轨——一条是谢危纠缠着黑煞的七杀破军，另一条是金红相间、正缓缓吞噬黑气的凤凰命格。
凤属火，主吞噬，可吸他人命格为己用。青鸾密卷上的字突然在脑海里炸开。
姜九黎额头沁出细汗，笔锋在归元二字处顿住。
原本该交融的星轨此刻竟泛起血光，她分明看见自己的命数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细，像被凤凰火一点一点烧化了。
这不可能......她低咒一声，指尖掐诀去拨乱了的星轨，罗盘却突然震动起来，凤鸣二字烫得她掌心发红。
绢帛边缘浮现出一行血字：命格相融者，阳寿尽归被噬者。
黎黎？
清浅的嗓音裹着夜露的凉意从身后传来。
姜九黎手一抖，狼毫笔啪地掉在黄绢上，墨汁晕开一片，恰好盖住了阳寿尽归那半行字。
她猛地转身，就见谢危站在密室门口，月白寝衣松松垮垮裹着瘦得能看见骨节的肩，发梢还沾着她离开时没擦净的夜露。
你怎么醒了？她快步走过去要抱他，却被少年避开了。
谢危盯着她泛白的脸，又扫过石桌上摊开的黄绢，喉结动了动：你又在画什么不要命的东西。
就是...算些星象。姜九黎扯谎时耳尖发烫，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是不是做噩梦了？
我陪你回去睡——
上次你说要给我挡血光劫，结果在演武场替我挨了三刀。谢危突然攥住她手腕，指尖凉得像冰，上上次说要解我身上的煞，在城隍庙跪了三天三夜画镇煞符。
现在...他低头看向她掌心被罗盘烙出的红印，现在你连命数都要算进去。
密室里的烛火被穿堂风扑得忽明忽暗。
姜九黎望着少年眼底翻涌的暗色，突然想起他十三岁被毒杀时的模样——也是这样，明明疼得浑身发抖，却咬着牙不肯掉一滴泪。
她喉咙发紧，反手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心口：我只是在确认可行性。
可行吗？谢危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姜九黎张了张嘴，最终把不可行三个字咽了回去。
她望着少年眼尾还未褪去的青痕，那是三天前替他挡暗箭时被余波扫到的。
鬼使神差地，她摸了摸他发顶：等天亮了，带你去看府里的桃花开了没。
谢危没接话，却悄悄往她怀里蹭了蹭。
姑娘，冥凰的线报。
张伯的叩门声惊得两人同时抬头。
老仆人捧着个漆盒站在门外，银须被夜风吹得乱翘：九千岁今日早朝参了靖王三本，说您二人在府里行巫蛊之术。
现在正带着太医院的赵五往这边来，说是要探病。
姜九黎接过漆盒的手骤然收紧。
她掀开盒盖，里面躺着半枚染血的令牌——是冥凰暗桩的信物。
展开密信的瞬间，她眉峰一挑：好个探病，分明是来查我昨夜困阵的破绽。
要拦吗？谢危仰头看她，眼底闪过冷光。
拦什么？姜九黎突然笑了，指尖在密信上敲出清脆的响，正好让他们看看，什么叫因果反噬。
辰时三刻，靖王府正厅。
李七带着四个御医跨进门槛时，正撞见赵五捧着茶盘从内室出来。
医官的手指在茶盏边缘顿了顿，垂眸道：王爷染了风寒，姑娘说用安魂散泡的茶能压惊。
少来这套。李七抽刀挑开茶盏盖，却见清碧的茶汤里浮着几瓣茉莉，当本爷不知道你们这些酸文人的把戏？他端起茶盏一饮而尽，刀背重重拍在案上，让靖王出来——
话音未落，他突然捂住心口。
眼前的烛火开始重叠，赵五的脸变得模糊，连腰间的佩刀都拿不稳当。你...你下了什么药？他踉跄着撞翻茶桌，茶盏碎在地上，露出底下压着的黄符。
安魂散而已。姜九黎从屏风后转出来，指尖捏着枚铜钱，不过加了点我画的迷魂符。她蹲下来，食指按在李七眉心，三日因果如潮水般涌进脑海——十五夜子时，龙脉祭坛，九千岁站在刻满咒文的青铜鼎前，手里举着的正是谢危的生辰八字。
醒了。她收回手，李七立刻昏死过去。
姜九黎对暗处使了个眼色，暗卫们上前拖人时，她瞥见赵五正盯着地上的碎茶盏发怔，赵医官可是觉得茶味不对？
姑娘的手段，赵某学不来。赵五低头收拾药箱，声音闷闷的，只是...这安魂散的方子，像极了我师父当年给我娘治病用的。
姜九黎没接话。
她望着赵五泛红的耳尖，突然想起侯府里那个总在药炉前打瞌睡的小药童。
或许等解决了九千岁，她该问问他当年为何离开——
黎黎。
谢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姜九黎转身，就见少年站在廊下，晨光穿过桃花落在他肩头，像给月白寝衣镶了层金边。
他手里攥着她昨夜没来得及收的黄绢，发梢还沾着她早起时梳落的碎发：你说过要守着我的。
姜九黎脚步一顿。
她望着少年眼里的固执，突然想起前世被雷劈前，那个罗盘上的凤鸣二字。
原来所谓宿命，不过是她和他在因果里绕了一圈，又回到彼此身边。
她走过去，伸手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额发：我说过。
谢危这才笑了。
他把黄绢塞回她手里，指腹轻轻蹭过她掌心的红印：那今晚...陪我看星轨？
好。姜九黎应下，转身时瞥见赵五还在收拾药箱，赵医官，今晚劳烦你调些镇魂香。
最近府里总闹夜猫子，吵得小王爷睡不好。
赵五动作一滞，抬头正撞见她似笑非笑的眼神。
他张了张嘴，最终低头应了声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药箱里的安魂散方子——那上面，不知何时多了道用朱砂画的星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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