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姜九黎跟着谢危的轮椅转过三道游廊。
青石板上还凝着露珠,她的绣鞋踩上去发出细碎的声响,袖中罗盘贴着皮肤,像块烧红的炭——自触到石板那刻起,这东西就没消停过,此刻震动频率突然加快,在她腕间烫出个红印子。
到了。谢危停在假山下的老梅树前。
他伸手叩了叩树干,第三下时,梅树后传来咔嗒轻响,露出半人高的暗门。
门内霉味混着潮土气涌出来,姜九黎眯眼望去,只见石阶向下延伸,壁上嵌着的夜明珠蒙着层灰,像垂死的星子。
谢危单手转动轮椅进去,另一只手始终护着怀里的黄绢包裹。
姜九黎跟在后面,指尖刚触到石壁,三日因果的画面突然闪回——三日前寅时,谢危独自坐在轮椅上,用银刀刮掉暗门缝隙里的蛛网,指节因用力泛白。
原来你早知道这里。她脱口而出。
谢危的轮椅顿住,月光石般的侧脸在夜明珠下泛着冷光:十七岁那年翻到藏宝图,本想找些金银填王府亏空。他低笑一声,喉结在领口里滚动,谁知道挖开才发现,这地道直通皇宫龙脊。
姜九黎的后颈泛起凉意。
她蹲下身,指尖轻轻抚过石阶上的青苔——因果画面里,谢危当时的眼神和现在如出一辙,像块淬了冰的玉,表面温凉,内里烧着把火。
暗格最深处是块青石板台面。
谢危将黄绢包裹放上去时,姜九黎的视网膜突然泛起金光。
她看见金色气团顺着石板符文游走,在台面下方凝成个极小的漩涡——那是气运被抽离的轨迹。
果然。她按住太阳穴,这石板在吸周围的生气养咒文。话音未落,谢危的手突然覆上来。
他的掌心带着常年握玉扳指的凉意,指腹磨出薄茧,正轻轻揉她发紧的眉骨:疼就说,别硬撑。
姜九黎愣住。
前世她给人看风水,客户要么敬畏要么利用,从没人这样...像哄炸毛的猫似的哄她。
她别开脸,耳尖却烧起来:我是玄学大师,这点疼算什么。话虽硬,却没抽回手。
谢危的拇指在她腕间的罗盘印子上摩挲两下,才收回手去整理黄绢。
接下来三日,姜九黎把自己关在偏厅里。
案几上摆着拓下来的符文,她握着朱砂笔,笔尖悬在黄符纸上方足有半柱香,额角渗出细汗——现代学的符法是简体,这引魂咒用的却是上古蝌蚪文,笔锋稍偏就会走火入魔。
九黎姑娘,用些点心吧。小桃端着糖蒸酥酪进来,见她案头堆着二十多张废符,眼眶都红了,您这三天只喝了半碗粥
放下。姜九黎头也不抬。
她盯着新画的符,突然手腕一震,符纸刷地燃起淡金色火焰——成功了!
她猛地站起来,撞得案几上的砚台翻倒,墨汁溅在拓本上,却正好盖住个扭曲的符脚。
小桃,拿镜子来!她抓过符咒按在胸口,镜中映出的身影周围浮着层淡金光晕。
前世给富商改运时,他身上的吉运也不过这般亮度。
她摸着发烫的符咒,心跳如擂鼓——这符能引动自身气运,或许能替谢危挡掉些凶煞。
同一时刻,靖王府西跨院的书房里,谢危将茶盏重重按在檀木桌上。
青瓷盏底与桌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管家垂首立在阴影里,声音像浸了冰水:贵妃身边的刘嬷嬷今日去了城西破庙,与个戴斗笠的人说了半柱香。
斗笠?谢危转动着手中的羊脂玉扳指,左眼里的阴郁翻涌如潮,上个月在棺前刮鸟粪的也是斗笠。他突然笑了,那笑比冰刃还冷,去查查破庙里的香灰,若有龙涎香混着尸油...就把刘嬷嬷的指甲一根根泡在那坛里。
管家躬身退下时,窗外掠过道黑影。
谢危望着檐角铜铃摇晃的方向,指节捏得发白——他十三岁那年,刺客也是这样从房上潜进来,毒药顺着喉管灌下去时,他听见母后的尖叫,和凶手斗笠下传来的龙涎香。
月上柳梢头时,姜九黎揣着新画的符咒去找谢危。
经过演武场时,她听见地下室方向传来异响——像是石块摩擦的声音。
罗盘在袖中剧烈震颤,震得她虎口发麻。
她拔腿往暗门跑,正撞上来寻她的谢危。
怎么了?谢危的轮椅转得比平时快,轮轴擦过青石板的声响像急雨,罗盘又震了?
有人动了暗格。姜九黎抓住他的衣袖,能摸到他大氅下紧绷的肌肉,刚才听见...像是挖地道的声音。
谢危的瞳孔骤然缩成细线。
他抄起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的心跳快得惊人:跟紧我。两人刚转过梅树,就听见暗门方向传来轰的一声,像是有重物砸在地上。
姜九黎的符咒在胸口发烫,金光照亮了谢危紧绷的下颌线。
他突然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身后,轮椅转了个急弯,朝王府大厅方向而去。
风掀起他的大氅,露出藏在轮轴里的短刃——那是他从不离身的淬毒暗器。
殿下?姜九黎被他带得踉跄,不回暗格看看?
有人想引我们过去。谢危的声音像浸了霜的剑,而大厅...有他们最不想我们看见的东西。
前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小桃举着灯笼跑来,脸上的慌色比月光还亮:王妃!
大厅里...大厅里的供桌翻了,供着的先王妃牌位碎成了两半!
姜九黎望着谢危骤然收紧的手指,突然明白他说的最不想看见的东西是什么——有人在向他们宣战,而这场战争,才刚刚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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