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兴奋地朝着她的方向跑去，月亮在她身后，明亮地映照出一位令人惊艳的女子。
他突然看到一片湖泊，口渴得想去饮水，于是，他向湖边跑去，但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到达那里，他感到焦急，大声呼喊：
“水，水，水。”
一双手摇晃着他，伦布惊慌地睁开眼睛。
原来哑女正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茶水站在他的床边。
原来，当洛桑匆忙返回时，与哑女交换了一个眼神，杰布便开始咳嗽。
洛桑对他说：“有人报告说屠夫伦珠病倒了，看你睡着了，就没叫醒你。”
杰布应了一声，他担心瘟神又要降临他的部落。
先是旺姆奶奶，接着又是伦珠，他感到疲惫，于是让哑女先去看看。
洛桑低声告诉哑女，去时烧点水，放些姜。
尽管哑女对伦珠有些害怕，想起他对自己施刑的那一刻，她都不敢直视他。
现在，既然老爷吩咐了，她也不得不去。
再说，姐姐也希望她去帮助他，这样一想，她觉得自己没有理由不去。
当她走进伦珠的毡房时，伦珠还在睡觉。
她小心翼翼地将从厨房带来的姜切成片，然后放入锅中一起煮。
她蹲在火堆旁，火光映照着她略带童真的脸，她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想起了自己短暂的人生，感到有些忧伤。
每当她独自静坐时，她就会无缘无故地回忆起亲人的笑容。
可惜，他们已经升入天堂，不再给予她真实的拥抱和温暖，她常常在星空下看到他们的眼睛，在苍穹下慈祥地注视着她。
现在，旺姆奶奶也成了天空中闪烁的星星，她是天空下一滴透明的露珠。
她柔弱得无法承受一丝阳光的炙烤，随时可能化为雾气，消失在这凄凉的人间，那时，她也不会感到伤心，不是吗？
至少，她可以在另一个地方见到亲人，得到他们的温暖，得到她梦寐以求的幸福。
当伦珠在梦中呼喊要水时，她倒了一碗水端到他身边。
然后，她小心翼翼地推他，心里还是有些害怕，看到他的样子，那天的噩梦就会浮现在脑海中。
伦珠醒来时看到哑女正捧着一碗热姜茶站在他的床前，先是愣了一下。
自从上次听从老爷的命令对她施刑后，这个小女孩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开他。
他也为此自责过，但也是身不由己的事情。
有时他也想关心地问候她，以弥补自己的内疚，但一直没有机会。
而现在，哑女却不计前嫌地为他端茶倒水，作为一个曾经严厉伤害她的人，怎能不感到羞愧？
伦布坐起来小心地喝着茶，哑女从身上拿出一块丝绸方巾递给他，比划着说，这是洛桑姐姐让转交的。
一时间，伦布的病似乎全好了。
原来，哑女出门时，洛桑偷偷地将自己绣的方绸塞在哑女的手上，然后悄悄地打着手势让送给伦布。
现在，伦布拿着它，就像看到了洛桑低头羞红的脸，一个时辰前他还拉着她的手臂。
其实，他也不知道当时是出于什么冲动，不由自主地拉了她，总有许多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当时有多可笑。
当洛桑甩开他的手，扭头离去时，他是多么失望。
也许，他不应该有这样的想法，世俗也不能让他有丝毫的念想，愧对如兄弟般的杰布。
从等级上来说，他只是老爷用来行刑的一把刀而已。
如果刀锋指向他至亲的人，那留着又有何用。
反过来说，所有的幻想中的幸福，终究抵不过这种制度的束缚，制度本就是让有人高高在上。
他甚至不敢再往下想，收起方绸放在枕下，让哑女尽快回去。
外面的风似乎更大了，呼啸着，不依不饶。
外面似乎很吵闹，伦布有些蹒跚地走出去观望。
原来旺姆奶奶的遗体已经绑在天柱上，准备运到半山腰，正举行天葬仪式。
在天地之间，唯有秃鹰可以自由往来。
人在死后，如果想要升入神灵所在的天堂，只有秃鹰这个精灵能够带走人类的肉体和灵魂离开人间。
伦布希望旺姆奶奶能够去到极乐世界。
杰布老爷也希望，全村人都希望。
哑女在人群中呆望着慈祥的奶奶，即将与自己永别。
悲伤从胸中涌出，总是不由自主地呜咽起来。
就像身体的某个部位突然被割下一样疼痛。
当初被伦布割去舌头时也不过是如此，而现在，却像是心里被割去了一块，夹在生死之间，难受至极。
泪水一直占据着她的脸，她还没有适应没有奶奶的生活，她还很小。
昨夜，她想着如果能和奶奶一起飞到天堂该有多好，那里没有疼痛，没有打骂，没有疾病，更没有死亡。
重要的是，每天都能和奶奶在一起，那该多好啊？
但是，她又想到了洛桑姐姐。
那温柔的眼神里充满了包容和疼惜，就像奶奶一样，她怎能舍得让姐姐再次伤心而自顾自地离去呢。
哑女夹在人群中，抬头看见杰布老爷站在不远处的高台上望着这边。
他似乎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一言不发，完全失去了部落首领的威严。
洛桑站在他的身后，劲风正撩着她的衣摆，上下飘扬。
吊着的坠珠相互碰撞，发出奇怪的声响，与人们抬着天台的脚步节奏声一同奏出悲凉的秋天。
对于洛桑来说，冬天来临了。
在奶奶天葬后的第三天夜里，哑女梦见自己被一个模糊的影子追杀，惊醒后，感到夜凉如水，肚子有隐隐的痛楚，于是，摸黑向茅房走去。
正当她蹲下身子时，发现四五个黑影押着一行人匆匆往部落外的荒野而去，被驱赶的人手脚被束缚，行动迟缓，便招来断断续续的呵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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