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城垛时，艾琳的靴跟已在塔顶青石板上叩出第三道浅痕。
她裹着墨绿斗篷，发梢沾着夜露凝成的细珠，望着东边翻涌的晨雾——那雾里藏着亨利的商队，藏着西谷截获的密信，更藏着联盟裂缝里滋生的毒瘤。
仅凭信使的口供，还不够。她对着风低喃，指尖无意识摩挲颈间的炼金实验室。
金属外壳贴着皮肤，凉得像块淬过冰水的铁。
昨夜截获的情报在她脑内翻涌：亨利的商队名义上是运送香料，实则装着给罗兰的防御图副本；他的信使袖口绣着黑旗暗纹，连封口蜡都是罗兰特有的蜂蜡混着血砂——可这些，在贵族们眼里不过是巧合。
艾琳。
低沉嗓音裹着晨雾漫过来。
雷恩的影子覆上她的鞋尖，玄色披风扫过她脚边的露水。
他递来一张泛黄的羊皮纸，边缘还沾着暗褐色的血渍：这是从信使贴身口袋里搜出的密信。
艾琳接过的瞬间，指腹触到纸背凸起的蜡印——正是罗兰大公的狮鹫纹章。
展开的刹那，字迹如毒针般扎进眼底：待黑旗军破北哨岗，吾愿献联盟三城防御图为礼，另赠黄金五千，以表诚意......末尾的签名是花体的亨利·霍克，墨迹未干时被揉皱过，又被小心抚平，像是写了又撕、撕了又写的反复。
他怕。艾琳忽然笑了，指节叩了叩信纸上的褶皱，怕罗兰不信任，又怕事情败露。她抬眼时，晨光正落在她眼底，像淬了火的剑锋，现在，够了。
议事厅的橡木大门在上午十点整被推开。
艾琳的裙摆扫过门槛时，厅内此起彼伏的私语戛然而止。
长桌尽头，亨利正用银匙搅动红茶，杯沿沾着他猩红的唇印；玛格丽特戴着新镶的钻石耳坠，指尖绞着绣金帕子，帕角浸着茉莉香膏——那是她心虚时的习惯。
今日召各位来，是要宣布一件事。艾琳落座，将密信往桌面一推。
羊皮纸在烛光下摊开，狮鹫纹章映得亨利的脸忽明忽暗，亨利阁下与罗兰勾结，企图献联盟防御图予敌。
荒谬！亨利的银匙当啷砸进茶盏，溅出的茶水在他雪白的衬衫上洇出深褐污渍。
他拍案而起，橡木桌震得烛台摇晃，这是伪造的！
艾琳·黑曜，你不过是想独揽联盟大权——
伪造？艾琳抬了抬手，门外立刻走进两名士兵。
其中一人捧着密封的檀木匣，另一人架着个浑身发抖的灰衣男子——正是昨夜截获的信使。
男子脸上还留着鞭痕，见着亨利便扑通跪下，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大人饶命！
小的只是奉命送信，信上的字确实是您亲笔...
玛格丽特的钻石耳坠剧烈晃动。
她踉跄着抓住椅背，帕子啪地掉在地上：你、你胡说！
我丈夫怎么会......话未说完，她突然瞥见议事厅角落站着的西蒙——那个总抱着实验日志的炼金术师正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像两把小锥子。
各位请看。西蒙上前两步，将一叠纸拍在桌上。
最上面是张墨迹比对图，左边是亨利签署的联盟文件，右边是密信上的字迹，连霍克二字的弯钩都分毫不差，炼金术的字迹鉴定术，误差不超过半根发丝。
长桌两侧的贵族们忽然安静下来。
菲利普抚着银须，目光在亨利涨红的脸上扫过；埃莉诺攥着裙摆，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艾琳；几个原本附和亨利的小贵族缩了缩脖子，指尖无意识抠着桌沿的雕花。
我不接受！亨利的喉结剧烈滚动，突然抓起桌上的烛台砸向艾琳。
烛火轰地窜起，却在离艾琳半尺处被一道暗紫色光墙弹开——雷恩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后，暗影剑的剑柄还泛着幽蓝的魔力微光。
够了。艾琳的声音冷得像冰锥，亨利·霍克，即日起你被驱逐出联盟。
三日内离开领地，否则以通敌罪论处。
玛格丽特突然尖叫着扑过来，指甲几乎要挠到艾琳的脸：你这妖女！
我丈夫是被陷害的——话未说完，埃莉诺已挡在艾琳身前，指尖凝聚的火球在掌心跃动：玛格丽特夫人，这里是联盟议事厅，不是你撒泼的地方。
玛格丽特被火球的热浪逼得后退两步，撞翻了身后的座椅。
她望着周围贵族们或冷漠或嫌恶的眼神，突然抓起桌上的银质烛台，对着亨利的后背狠砸过去：都是你！
都是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亨利捂着头踉跄两步，鲜血从指缝渗出。
他狠狠瞪了艾琳一眼，又怨毒地剜向那些默不作声的贵族，最后拽着玛格丽特的手腕撞开大门。
风卷着他们的骂声灌进来，玛格丽特的钻石耳坠在门框上撞出脆响，一颗碎钻叮地落在艾琳脚边。
诸位。艾琳弯腰拾起碎钻，在指尖转了转，亨利的背叛，暴露了联盟的漏洞。她看向菲利普，对方微微颔首，我提议：扩大炼金工坊规模，为每座边境哨岗配备魔力预警阵；所有贵族领地的商队，需在联盟登记备案——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参与计划的贵族，将获得优先使用炼金武器的权利，以及商路利润的两成分成。
菲利普率先拍案：我菲利普·诺顿支持！
我等附议！
愿听艾琳大人调遣！
此起彼伏的应和声里，艾琳望着窗外掠过的信鸽。
那是西蒙派去的传讯鸟，翅膀下绑着亨利通敌的密报——她要让整个联盟领地的贵族都知道，与亨利勾结，等同于与罗兰同罪。
果然，黄昏时分，西蒙抱着实验日志冲进实验室：大人！
亨利联系的那几个贵族，今早派人来销毁了往来信件，还有三家主动递交了效忠书。
艾琳正在调配追踪魔晶，闻言抬头时，嘴角扬起一抹淡笑：他以为拉拢几个墙头草就能翻盘，却忘了......她将最后一滴魔力液滴进晶核，紫色光芒在掌心流转，联盟要的是能共患难的伙伴，不是见风使舵的老鼠。
然而，月上中天时，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夜的宁静。
大人！哨兵撞开实验室的门，铠甲上沾着星点血迹，罗兰的先锋军已过黑水河，离北哨岗只剩三十里！
艾琳的手猛地收紧，追踪魔晶在掌心裂出细纹。
她望着窗外翻涌的乌云，远处传来狼嚎般的风声——亨利的背叛，不过是撕开了风暴的一角。
真正的雨，就要来了。
备马。她解下颈间的炼金实验室，塞进西蒙怀里，让所有骑士团在黎明前集结。转身时，披风扫落桌上的羊皮纸，最上面那张赫然写着：北哨岗防御图改良方案。
雷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刀锋出鞘的冷冽：我与你同去。
艾琳回头，月光正落在他眼底，像两簇永不熄灭的火。
她笑了，指尖轻轻碰了碰他腰间的暗影剑：正好，让罗兰看看，联盟的剑，有多利。
城外的校场传来集合的号角声，悠长而激昂。
艾琳望着东边渐白的天色，将佩剑系在腰间。
剑鞘上的炼金纹路泛着幽光，像在回应即将到来的战争。
出发。她翻身上马，马蹄溅起的泥点落在晨雾里，去北哨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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