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决战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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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方的鱼肚白刚漫过城墙垛口,艾琳的牛皮靴就踏响了锻造坊的青石台阶。

温度低了两度。她隔着皮手套摸向正在冷却的火焰弩箭尾翼,指尖传来的微温让眉峰一挑。

站在锻炉前的露西猛地直起腰,铁钳当啷砸进铁桶,溅起的火星在她满是煤灰的脸上划出亮痕:昨儿后半夜加了批秘银,熔炉吃火慢——我这就让学徒往风箱里塞桦树皮!说着抄起火钩就要掀炉盖。

等等。乔治的眼镜片闪过一道光,他俯身用银制探针戳了戳箭杆连接处,不是温度问题。探针尖在接口处刮出一道细痕,秘银延展性太好,和精钢的咬合度差了0.3毫米。

艾琳从腰间的皮质工具包摸出放大镜,眯眼凑近那道几乎看不见的缝隙。

三天前她改良的熔合锻造法需要两种金属在液态下完美嵌合,可现在——她指尖轻轻一推,箭尾竟在箭杆上晃了晃。

露西,取三滴龙血草浓缩液。她声音平稳,可攥着放大镜的指节泛白,乔治,把上次试验的磷火粉拿过来。

锻造坊的学徒们瞬间动了起来。

露西的皮围裙带被风掀起,她抄起琉璃瓶的动作快得像道黑影;乔治的羊皮纸卷在桌上哗啦作响,他翻找药粉时,袖口沾的炼金药剂在晨光里泛着幽蓝。

艾琳将龙血草液滴在缝隙里,看着暗红色液体像活物般渗进金属纹路。秘银软,得用龙血草的酸性腐蚀表层。她解释着,接过乔治递来的磷火粉撒上去,等腐蚀层形成,磷火粉遇热会膨胀——

撑死那0.3毫米的空隙!露西突然拍了下大腿,煤灰扑簌簌落进她的麻布衣领,妙啊!

我就说艾琳大人的脑袋装的不是脑浆是星尘!

艾琳被逗得轻笑,可目光仍黏在箭杆上。

当露西拉动风箱,熔炉的热浪裹着磷火粉的焦香扑来时,她看见那道缝隙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闭合。

直到箭尾彻底纹丝不动,她才松了口气,转身对候在门口的学徒道:把这组箭送靶场,让第三队弓箭手试射。

学徒跑远后,露西扯过破布擦手,指节上的老茧蹭得布片沙沙响:剩下的一百二十把火焰弩,后晌就能全按这法子改。她突然压低声音,瞥了眼窗外——锻造坊外的梧桐树上,麻雀正扑棱着往巢里叼干草,昨儿个我去北市买木炭,听见卖菜的老玛莎说...教会的先头部队过了灰水河。

艾琳的手指在工具包上轻轻叩了两下。

三天前她用炼金术之眼扫描过教会的行军地图,灰水河到领地足有三天路程,但老玛莎的消息让她后颈泛起凉意。把改好的武器优先配给西城墙。她转身时斗篷扫过工作台,带起一小团磷火粉,教会最可能从西边的缓坡冲——

艾琳。

低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雷恩的身影笼罩在门框里,铠甲上的暗纹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他手里攥着半卷羊皮地图,边缘被汗水浸得发皱,北哨塔的瞭望镜有问题。

艾琳立刻跟上他的脚步。

两人穿过铺满碎石的广场时,她看见索菲亚正站在井边,指挥几个妇人往竹筐里装面包和腌肉。艾琳大人!扎着蓝头巾的女孩跑过来,塞给她一个还热乎的麦饼,您和领主大人肯定还没吃早饭——

谢谢。艾琳捏了捏她的手,麦饼的香气混着索菲亚身上的皂角味,让她想起昨夜在城墙上听见的对话。等打退教会,要刻最大的花,此刻那些话正随着广场上此起彼伏的搬石头往墙根堆把油桶抬到箭塔的吆喝声,在空气里嗡嗡作响。

雷恩突然停步。

他转身时铠甲相撞的脆响惊飞了梧桐树上的麻雀,东城墙的拒马桩少了十根。他说,指节敲了敲地图上用红笔圈出的位置,马克的巡逻队在西树林发现三堆新鲜马粪,是教会斥候的。

艾琳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昨夜在城墙上看见的西树林火光——原来不是巡逻队设陷阱,是马克在清理斥候留下的痕迹。乔治。她提高声音,正抱着药箱往炼金实验室跑的青年立刻刹住脚,把新制的追踪药剂给马克,让他顺着马粪找老巢。

乔治用力点头,跑出去两步又回头:大人,传导系统的并联改造已经完成!

刚才试过,能同时给五门火焰炮供能!

干得漂亮。艾琳冲他比了个手势,转头时正撞进雷恩的目光。

他的瞳孔里映着她沾了煤灰的脸,却没像往常那样露出嫌弃的神情,反而伸手替她拂去额角的炭屑:去靶场。他说,我要亲眼看看改良后的火焰弩。

靶场在领地最南边的空地上。

两人赶到时,第三队弓箭手正排成三列,最前排的少女攥着新弩的手在发抖。放!队长的口令刚落,十二支弩箭就拖着淡蓝的火焰破空而去。

第一支箭精准扎进三百步外的橡木靶心,第二支却在半空突然坠地——箭尾的秘银接口处裂开道细缝,磷火粉正从里面簌簌往下掉。

艾琳的呼吸顿住。

她听见身后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回头看见露西正扒着靶场的木栅栏,脸上的煤灰被汗水冲出两道白痕。

换艾琳大人改的那组。雷恩的声音像淬了冰,他抽出佩剑指向靶场角落的木箱。

当学徒抱来那组箭时,艾琳注意到他的拇指正抵着剑柄的暗纹——那是他紧张时才会做的动作。

第二波齐射。

十二支箭全部扎进靶心,其中三支甚至穿透了橡木靶,插在后面的土墙上。

靶场瞬间爆发出欢呼。

弓箭手们举着弩互相拍打后背,连最严肃的老队长都红了眼眶。

露西翻进栅栏,抓起一支箭又啃又摸,活像在检查自己刚出生的孩子。

很好。雷恩的声音依旧沉稳,可艾琳看见他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又松开。

她知道,这位向来冷静的领主此刻比谁都激动——三天前他们还在为武器的可靠性彻夜难眠,现在这些能烧穿石头的利器,终于成了悬在教会头顶的利刃。

夕阳西沉时,艾琳站在主堡的阶梯上,看着最后一批拒马桩被抬上东城墙。

索菲亚的蓝头巾在人堆里忽隐忽现,老玛莎的面包摊支到了城墙下,正给搬运物资的居民分发麦饼。

锻造坊的烟囱还在冒烟,露西的影子在窗纸上晃动,这次她不是铁鹰,是只不知疲倦的蜜蜂。

雷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卸了铠甲,只穿着深灰的亚麻短衫,发梢还沾着巡视时带回来的草屑。去最高处。他说,伸手递给她一方绣着暗影家徽的帕子——她这才发现自己脸上、手上全是煤灰和药渍。

两人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梯爬上主堡顶楼时,晚风正掀起艾琳的斗篷。

下方的领地像被撒了把星星,锻造坊的火光、民居的烛火、城墙的火把,在暮色里明明灭灭。

她听见广场传来少年的声音:等打退教会,我要学艾琳大人造会喷火的弩!另一个声音笑骂:先把木剑耍利索了再说!

雷恩的手突然覆上她的手背。

他的掌心带着常年握剑的茧,却暖得像块晒了一整天的石头。他们不是在等武器。他望着下方攒动的人影,声音轻得像叹息,他们在等希望。

艾琳转头看他。

夕阳的余晖里,他的侧脸镀着层金边,连眉峰的冷硬都软了几分。

她想起三天前在城墙上听见的乔治的话,想起今早露西眼里的光,想起索菲亚塞给她的热麦饼——原来希望从来不是金属的冷硬,是这些人眼里的火,是他们攥紧武器时颤抖却坚定的手。

我们会赢。她说,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惊讶的笃定。

雷恩没有说话。

他只是握紧她的手,指腹轻轻摩挲她掌心的茧——那是常年握试管和药勺留下的痕迹。

风卷着松脂味和铁锈味扑过来,下方的灯火在暮色里越来越亮,像一片不会熄灭的星海。

主堡的钟声突然敲响。

艾琳数着那清越的声响,第七下余音未散时,她听见城墙外传来隐约的马蹄声。

很轻,像秋夜的雨,却让两人的脊背同时绷直。

决战,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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