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示弱以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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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云二年春,葛福顺顺利接手飞骑营,窦怀贞上任侍中,门下平章事太平党占了半数。

京城开始刮起了要拥立宋王李成器的妖风,眼看风向越来越不对,葛福顺最先在心里打起了效法太宗的算盘。

于是他想去试探李隆基,正好拿斜封官这事儿作筏子。

李隆基听后说,现在正是处理斜封官的最佳时机,葛福顺却疑惑:“现在咱们说的话还管用吗?”

李隆基答:“为国为民的话,为何不管用?”

葛福顺直言:“因你被贬的两位相爷说的难道不是利国利民,结果你还要去赔罪,谁名下斜封官最多,你难道不知?”

“为我不行,为国可也。”

“有时候我都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陛下的亲儿子。”

“胡说什么呢。”

“诛杀韦氏明明大功一件非要搞得和做贼一样,保的明明是李家的江山,到头来天天被打压,你说说这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我是儿,也是臣。”

“哎哟,那这回又准备怎么挨骂去?”

“这回不仅不会挨骂,可能还会被夸。”

“那可就难得啰,就因为你断了中枢两只臂膀?”

“是三只。”

“??”

“皇帝陛下把江山送给公主算了!”

“福顺不要放肆。”

“哦,我懂了,这就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嘛。”

“这叫平衡。”

“微臣听着都累。”

“累又怎样,这是他多年保命的习惯,对谁都凡是留一线,哪怕九成九笃定的事儿,只要还有一分变故,他都要假手于人,这就是我当初选择先斩后奏的理由,而他未必就不知道,但我若事败,他肯定是一字不知的,然而我们成功了,成功是好事儿,但我一个人的成功又未必那么好。”

“所以一直太过成功的我,现在就应该面临失败。”

“我的殿下,再这么败下去,咱就要一败涂地了。”

“放心,我不会一败涂地,正如姑姑不可能一飞冲天。”

“长公主或许很难,但是宋王和豳王呢?”

“你们什么时候把我那长兄放在眼里过,就更别提豳王,你们以为宋王是真的傻,然而他才是最早看出我父皇心思的人,贵在看明白了却还装糊涂,你们真该谢他才对。”

“那咱就真的不准备些后手?”

“你还想准备些什么?”

“咱们现在拿得出手的还能是哪样?”

“葛福顺你给我听好,从今以后谁动你们都不能妄动,不仅不能动,还要尽量老实。”

“殿下此命不是让我等坐以待毙的意思吧,还是说早有成算?”

“算是算了,得失还要仰仗诸位。”说着李隆基对着葛福顺拱手一礼,葛福顺惶恐回拜,心里便有了几分底气,识趣的告辞而去。

不多时,高力士奉茶点入,李隆基因问:“打点得如何了?”

高力士点头回:“俱已妥当,只是不知代价会否太大了些。”

“说到代价,巴州最近动向如何?”

“驸马自去年上任,至今未见逾矩,倒是太常寺安大人府上,最近换了新药方。”

“可找人仔细看过了?”

“找行家看过了,怪就怪在好些药明明和之前一样,名字却换了一种写法,为此奴婢还专门找人去查验了药渣,所幸未见异常,许是那张大夫个人习惯所致。”

“张家是吃御医这碗饭的,宫里对于药品都有一定规制,张家教养出的后生,习惯自然也不是轻易能改的,元一你该让人盯紧才是。”

“是奴婢疏忽了,这就去办。”

“怕是已经晚了,我这姐夫的门道寻常人不懂,我却有幸见识过的。”

“那驸马会否坏了我们的大事?”

“若他还在京城说不定有些作为,可叹山高路远,消息终归是慢了一步。”

在之后的几天里,皇帝突然被噩梦缠身,寝食不安之余,下令将温王改封襄王,另增派五百羽林郎加强护卫。

一连数日都是如此,天子召见了司天台主官傅孝忠。

傅大人推算所得,近五日皇城之内恐有刀兵血光。

于是皇帝立刻派人秘密探访京中各大军营,其中重点关照的还是左右飞骑。

这一查倒是未见兵祸之谋,却听到了许多抱怨。

“做平王手中的兵太难,上下一气的束手束脚,再这么憋屈下去,迟早会有人憋不住干点什么。”

最初听到天子王军只识平王,皇帝是愤怒的。

这份怒火很快就传到了太平公主耳中,公主满心以为只要让皇帝看清现实,自己就能染指兵权。

然而就在公主奔赴皇城,准备借此牟利的路上,皇帝却已经冷静下来。

事实上兵权好分,人心却难易,不如反其道而行。

至此,直到天光大亮,李隆基也一夜未眠,他也在等着他的父皇做出选择,一如当初的唐隆之变。

次日圣旨下,着平王升任东宫太子,奉旨监国,五品以下官员有权直接任免。

长公主在宫门前听说此事,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首先意识到的就是自己的斜封官集团大概不保。

然而斜封官起于先帝,所以真要动起来,还得出师有名。

于是著名的《黄獐歌》便开始广为传唱。

黄獐,黄獐,草里藏,弯弓射你伤。

黄獐,黄獐,衙门藏,斗字不识,何妨坐高堂。

黄獐,黄獐,柴垛藏,柴火两捆,就能见君王。

荒唐,荒唐,学问哪及银两,告身尽皆草莽。

可巧这黄獐歌的主人公最近入京述职,并带来一宗仙人临凡的祥瑞。

要说这《黄獐歌》的主人,赵仁奖,那也真是先朝传奇。

先皇初年,赵仁奖本是个樵夫,千里迢迢担柴上京,欲叩问天子,这等新奇倒是合了天子脾气。

本来供圣天子一乐,打出去就完事的闹剧,居然因为天子的一句:“平民百姓又如何,昔年朕躬耕于野,亦有助国调鼎之宏愿,负薪而来的百姓,不正是天朝兴盛之根本?”

于是这“根本”便进了御史台,封监察御史。

可巧有一天这“柴火御史”巴结同僚去赴姚家的宴会。

途中有人指着一个担柴的胡人道:“此子可授殿中郎矣。”

众人不解,那人却笑道:“赵御史担了一捆柴就能登庙堂,这位担了两捆柴,理应比赵大人官高才对嘛。”

姚崇闻之,遂贬了赵仁奖为蔡县县慰,即刻赴任。

谁知不久前,这赵大人,突然被调职到了陆浑县,这陆浑自先汉始,地处丰饶,人杰地灵,近日便出了一位金身仙师。

至再度入京之时,贺仙师已经是陆浑县衙的座上宾,这样天大的机缘,也只能由赵大人,这位昔日的京官儿,去寻他以前的同僚予以上报。

偏偏这位倪御史心里是看不上赵仁奖的,昔年看在先帝面上,勉强结交,如今明知事情蹊跷,却有心送他一程。

说来今上虽与先帝一母同胞,行事却大不相同,得此高人,首要是命人彻查详报。

于是便有了举国震惊的贺玄景大案。

却原来这姓贺的,纠集一帮人在陆浑县某山上建了一所茅屋,屋内暗藏铜镜,茅草掩盖,再将自己浑身裹上金箔,待信徒朝拜,天光与金身一色,金光直逼眼目,一众弟子从旁鼓吹,百姓自然深信不疑。

那座显圣的茅屋后有一个山崖,贺玄景早安排弟子于山崖下点起大火,又让人藏在半山腰的洞中,洞中人皆红衣长发,借助风火,从悬上往下看,犹如凡人登仙。

普通百姓何曾见过这样的巧思,于是贺玄景便欺骗信众说,愿意倾尽家财侍奉上天者,他愿意沟通天地,助其登仙,如此竟有上百人于此山崖一跃而下,立刻就死最好,半死半残都一把火烧个干净。

山崖下的坟场,京城见过大世面的衙差看了都要齿寒。

更可气当地县丞也是个斜封官,学问良心全无,还和歹人同流合污,眼见蒙混过关,竟把主意打到御前。

至此,斜封官之祸终于被推到风口浪尖,太平公主及其党羽也不得不上书支持裁撤斜封官。

事实上李隆基早已掌握陆浑县状纸,但是他偏要等到赵仁奖从蔡县调到陆浑,就是为了借这人的名气,为斜封官加一把火。

太平公主接连损失惨重,加急邸报速递巴州,彼时杨璬正在为李重茂的处境寝食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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