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相爱相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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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时记得杨璬以前不爱看邸报,也不知怎么到了任上突然就喜欢了。

早年间邸报是京城各官署与地方互通消息的札记,后来民间也爱看,便逐渐多了婚丧嫁娶,显贵要闻。

到了景云二年开春,张济安一共往京城安家送了三副药方,内容李时都看了,除了用量稍改,药材基本没变。

于是李时终于看出端倪,借送药笑问杨璬道:“你是怎么说服那倔驴帮你的?”

“哎,终于看出来了啊。”

“我还是愚钝了些,一回医嘱就能写明白的事,偏偏到第三回才算看明白,还有那邸报,更是全京城到各州府都能看到,李三现在也算日理万机,要注意到这些琐事还真是难了,你这陈仓小道,可不就是他的灯下黑。”

“不提李隆基,快说你给了济安什么条件?”

“费了些周折将他家的几名女眷安排到了有些交情的人家。”

“这就难怪了。”

“难怪个什么,人家还说这是我欠他的呢。”

“这小子也就嘴硬,刚才正悄悄嘱咐袁翁给你换新药方呢,我看袁翁也都放下戒备,还挺喜欢这小子的。”

“不就和他父亲一个秉性。”

“呵呵……你倒通透,慎交能拿捏他我不意外,只是这韦家闺女病故的消息,我却看不出端倪,你同我说说,其中有什么纠葛?”

“这韦家姑娘的母亲是谁你总该知道吧?”

“记得是清河薛氏夫人。”

“是啊,韦安石四度拜相,素有贤名,他与薛氏夫人的女儿,就算凤子龙孙也堪相配,可这韦家小娘子偏偏看上了一个中等门第的小官,因是从小被娇养的女儿,便遂了她的心意下嫁,然而这相府女婿没几年就露了本性,沾花惹草风流浪荡,你若是这薛氏夫人,白发人送黑发人,爱女这个病故,能信几分?”

对于韦妻薛氏而言,那还真是一分都不信,然而现在的情况是,爱女之死并非一般意义上的谋害。

根据爱女贴身丫鬟通儿所言,自己如珠如宝的女儿,竟是被负心汉和一帮姬妾轮番欺压,日复一日郁结而死。

薛氏夫人大怒,直言你们都是死人吗,自家主子被人欺负成这样,竟没人吭声?

通儿磕头如捣蒜,哭道:“娘子说了,当初是她执意要嫁,而今若是郎君作奸犯科也罢,偏偏为后宅之事闹起来,世人只会嘲讽她自讨苦吃,她更不想相爷和夫人遭人耻笑。”

“糊涂,几句闲话算什么,难道现在这样我就不伤心?”

“夫人说得对,可是娘子与姑爷早已情变,纵然夫人能收拾满院子姬妾,族中就真的会容娘子合离吗?”

“娘子遗言,是她不孝,跪祈夫人勿伤,只当是她早登极乐吧。”

“傻孩子,让我怎么咽下这口气!”

“你说那个混账现在最宠爱的贱人是谁?”

“是姑爷最喜欢的通房魏氏。”

“那你按照我说的带个东西回家去,安置妥当咱们好为瑜儿报仇。”

“是,奴婢全听夫人的。”

次日一早,那言氏的门槛就被韦家众人踏破,韦氏一干家丁扈从直接从言家后宅搜出诅咒的巫蛊人偶,眼见上面的生辰八字,薛氏夫人当即下令打死了女婿的婢妾魏氏。

当韦安石知道这一切的时候,昔日的女婿已经成了政敌口中的苦主。

帮忙伸张正义的人,一个奏本就把事情渲染得满城风雨,皇帝闻之大怒,责备堂堂一任宰辅,纵容妻室跋扈至此,家事都管不好,更何谈国事,当即贬谪韦安石为蒲州刺史。

韦妻薛氏愤恨皇帝只听一面之词,然而她不知道的是,自从接到女儿死讯,韦相就在收集女婿各种贪赃的证据,偏是他的妻推着女婿搭上太平公主这条线,以至于伤敌不足自损有余。

薛氏不懂:“这又和太平公主什么相干?”

韦安石道:“参我之人名叫杨茂谦,提拔他到能参我这位置的那个伯乐叫窦怀贞,这姓窦的是什么人,还用我告诉你?”

“我没想过这事儿会连累相公你,你是宰相深得陛下信任,那言家贱婢又算什么?!”

“夫人啊,关键不在于言家,而是你相公我,早就被陛下盯上了,你怎么还在做梦。”

“啊?今上怎会厌弃相公呢,你最近不是才升迁了吗,之前还说劝谏奏效,陛下很赞赏你的刚直?”

“我若真的奉上以诚,便不该为平王说项。”

“难道为平王仗义执言也错了?”

“错在三个人都为平王执言,那么平王就不无辜了,所以从公主突然拉拢我们开始,陛下就已经在看热闹了。”

“难道等你们都投了太平公主他就高兴了?”

“持身中正就不该投任何人,是我糊涂罢了。”

“我看这江山终究会是平王的,今上这又是何必。”

“嘘!夫人,慎言!”

“我说句私房话也不成了,难道皇帝还能天天蹲我们房上不成?”

“私房话,私房心从此都不能再有,小心守着祖宗这点家业吧。”

“另外通儿那丫头,言家已经自行处置了。”

“我韦家的丫鬟,他们这算什么意思?”

“哎哟,夫人怎么还犯糊涂,咱们女儿已经入土为安,而这丫头是陪嫁到了言家,没了瑜儿她若想在言家立足,还能怎么办?”

“相公你是说她……”

“你那女婿什么德行你还不知道吗?”

“天杀的,我的瑜儿尸骨未寒,他们真是一窝子畜生!”

“他们是该死,那就该釜底抽薪,永绝后患,而夫人你却轻易被一个婢女当刀使,焉知那丫头不是别人手中的刀。”

“愚蠢,纵然我打杀那魏氏,我儿新丧,言家那狗东西岂敢抬举她到人前。”

“夫人不也是对她的挑唆深信不疑。”

韦妻默然失语,而内心悔愧不能平。

等邸报传来事情的结果,李时却评价这薛氏太过莽撞。

杨璬却道:“若非太平公主在后,你说那言家会否因为一个通房上告?”

李时眼波一转,缓缓思索道:“不仅不会,还会向韦家赔罪。”

“你早料定薛氏会有恃无恐?”

“不曾料到。”

“那万一忙了半天徒劳无功呢?”

“风平时等风起,风大时推一把,为官者没有人知道何时已经站在了悬崖边。”

“……”

“嗯?怎么不说话了?”

“忽然想起父皇也曾说过类似的话,皇叔现在也是这般如履薄冰吧。”

“说起今上,我看好戏还在后头呢。”

“你想说的是他和姑姑,还是李三呢?”

“你看现在的李隆基像不像昔年的太宗,如此你再回头看看你那皇叔和姑姑,作何感想?”

“那我只盼着皇叔与姑姑的兄妹之情,能有一分是真。”

“夫人此言差矣,那座皇城里,没有十分真情,谁又会甘心被谁利用呢。”

“是啊,我忘了,我也曾深爱过那里许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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