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一早李时才接到杨璬生病的消息,当即求了太平公主的手令快马出城,怎料城门前忽借搜查李重福逆党的名义设卡。
且不说李重福逆案起于东都,有崔子骏那样的能人在,李重福身边的那些喽啰,都不值一提。
可眼见城门处严密盘查,这根本就是冲着自己来的,正在犹豫间,姚开问:“咱们有长公主的手令怕什么?”
“现在搬出姑姑来,皇叔只要稍加思索,营救温王的大计很可能功亏一篑。”
“那不如召集暗处的人手,到了夜里偷偷翻出去?”
“他既知道我回来了,难道夜里就不会加强守卫,这行迹要是被抓,就真说不清了。”
“只能掉头去皇宫!”
“去求今上开恩放行吗?”
“不,去求皇叔宽宥温王,不仅要求,还要蓬头垢面,往落魄里装扮,轰轰烈烈去求。”
怎料李隆基早着先手,正在宫门前等她来投,见他满眼胸有成竹,李时不由心中一紧。
“还请堂姐下马一叙。”
“三郎这是要捉拿我吗?可领了上意?”
“那我也要问王姐可有召回的旨意呢?本来也不甚要紧,偏偏时候特殊,阿姐又这般鬼祟,若是说不出个所以,难免带累温王。”
“所以殿下这是要亲自审我啰?”
“隆基岂敢。”
“你来审我属实别扭,不如咱们同去面圣,分辨清楚,我还赶着出城。”
“何必惊扰父皇,不若阿姐就地和我谈一笔好买卖。”
“若劝我放弃出城,我做不到!”
“阿姐只关心那去城卧病之人,就一点也不在乎城里的人了。”
李时脑子里仿佛炸了个霹雳,一跃下马,死死揪住李隆基的衣襟,大声质问:“你把洄儿怎么了?!”
城防兵不明就里,霎时间刀枪尽出。
只见李隆基被逼退一步,抬手示意撤了刀兵,微微笑道:“我很喜欢洄儿这孩子,特地来与阿姐商量,看能不能结个秦晋之好?”
“洄儿……洄儿他还小,还不到议亲的年纪。”
“议亲,定亲,不过是个盟约,总不能今天定明天就娶,阿姐如此推脱,那就是看不起我了。”
“你我,盟约?”
“是啊,你们夫妻与我约定永无嫌隙,杨洄就永远是我的东床快婿。”
“我若不答应呢?”
“那恐怕就很难再见到姐夫最后一面了。”
“你想怎样?”
“也不怎样,不过我手里现在就有几个谯王案的重犯,他们且等着悔罪立功呢,真真假假什么样的供词都有,我知道阿姐一直都有太平姑姑撑腰,然而就算是攀诬,查来查去十天半月也很寻常,只问堂姐你可等得起。”
“好……我答应你,现在可以放行了吗?”
“爽快,这是我的令牌,阿姐拿着它必定畅通无阻。”
一手夺过令牌,脸上却感觉被一只脚踩着再也挪不开了,这种屈辱伴着跑马撕裂的狂风,让她默然泪下。
那一刻她忽然就醒悟过来,妹妹也好,母亲也罢,不管是他们任何一个人成为皇帝,自己都不会像现在这样憋屈,她好像真的能理解小妹的执着了。
李时日夜兼程直奔陇州,终于在陇州城外的一处山庙内,见到了前来接应的杨家人,然而负责护送的人却丝毫没有急着赶回的意思。
李时被杨家信物一路引来,却并不认识眼前为首之人,只听他道:“在下姓苏字彦伯,是杨慎交的好友,在此恭候贵人多时了。”
“苏卿不必多礼,既然寻得了人,为何还在此逗留?”
“贵人可听明白,彦伯是受人所托,在此恭候。”
“他危在旦夕,你等我作甚?”
“还请殿下放心,他一定不会有事,这场病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让贵人能到陇州。”
“他不惜如此冒险,到底想让我来见谁?”
“其一是张大郎君,其二是与张家颇有渊源的一位英雄,唯有搭上此个人,才能阻止李隆基入主东宫。”
“都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操心这些?!”
“怎能不操心,从知道张家男丁会被流放,到布局自己外任之地,步步为营,费尽心机,都不过是为了让临淄王自己入套,把张家人往这边送。”
“敢问彦伯,这人到底有什么通天彻地之能,难道又是什么大罗金仙,能左右圣意?”
“他是个外邦胡人,也曾是今上废为皇嗣时东宫的乐人,这样说您明白了吗?”
“我对皇叔了解不多,却也听过安金藏这个名字,可是这人和张家又是何等渊源?”
“当年来俊臣欲诬皇嗣,而自从废位幽居能随意出入东宫的,唯有乐人安氏,可不管来俊臣对安乐工如何酷刑利诱,安一口咬定皇嗣无辜,后来更是抓住机会剖心为证,此举让当时的武皇大为感动,也是因为这名义士,当年的相王才得以脱困,那么贵人你猜,最终救下这安氏一命的是谁?”
“是张大人?”
“没错,正是已故张禀成。”
“安金藏此人,以正直闻名,且深感张氏大恩,如今只要贵人带着张家子弟前去呈情,请他设法出任太常寺卿,容后事宜太平公主自会安排。”
你不说我倒是忘了,现在的李隆基仍是先义宗皇帝名下子嗣对吧?
“贵人英明。”
“哪里是我英明,分明是你那友人机关算尽,我这皇叔应该很是感念这位金乐工的,这样的人一旦到了御前,春风得意自不必说,他若承我之情,将来便是什么都不做,也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庇护伞,哦,不光是我,也许还有我们洄儿那一份,如此纵然他死,我们母子也能苟全富贵,还真是我的好夫君啊。”
“倒也并非完全如此,至少苏某是真的无法说服那张家郎君,现在张家人又出了惨祸,再这么拖下去,大家都会有危险了。”
“张家又出了何事?”
“这事儿也怨我,愿是我在崖边救下了逃跑的他,想着不如将计就计,做成了他坠崖而亡的假象,却不料张家叔伯因此与搜寻的官兵起了冲突,他那大伯,和两个堂兄弟都因此丧命,还伤了两个。”
“那他知道了吗?”
“嗯,是他亲眼所见,也是我强行将他带走,所以他现在对我们很是抗拒。”
“那可否让我先见见他?”
“苏某这就去安排护卫。”
“不必,给我一柄短刀就好。”
“还请务必小心。”
“多谢!”
彼时,张济安听见细碎的脚步声,勃然大怒,抓起一旁的烛台就扔,厉声吼着:“滚!都给我滚!”
“这不是有手有脚吗,怎么有本事偷跑,却不敢面对造成的苦果?”
“你又算什么,能在这儿教训我,还不是因为你们,我……我们又有什么错?!”
“济世救人,为官听命,的确没错。”
“那你们这些人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们?”
“因为你还有利用价值啊。”
“哈哈哈,竟能这么堂而皇之的说出来,那我如果绝不屈服,你们会不会气死啊?”
“我现在的确很着急,没空和你废话,但没有用的人我也不打算继续纠缠。”
“你……你要干什么?”
“别怕,这是把好刀,若你还有脸下去见你父亲,不用管你那为奴为婢的姊妹,不用想你那年近七旬的祖母,他们所有人将一生背负反贼的罪名,一辈子都在官宦脚下卑躬屈膝,这样看来你的确幸运得多!”
“也好,我也算是解脱了。”
“你何尝见过罪奴惨状,三更起夜五更劳作,发卖流转伺候枕席,最可怕的是不仅他们如此,但有所出也为贱籍,你却好意思说什么解脱,原来张禀成寄予厚望的长子也不过如此,是我不该高看你一眼。”
随着短刀落地一声铮鸣,李时嗤笑拂袖而出。
一炷香后,张济安双手举着短刀跪在她脚下道:“我知道你是长宁公主,是杀我父亲那个人的妻,这柄好刀就算是凭证,而今我为殿下之刃,他年仇人亦为我所刃。”
“小子你这意思,既要为我之刃,又要杀我夫君,觉得我会容你吗?”
“会,因为你自信我杀不了他,而我也可以向你承诺,我一定会用光明正大的手段杀他复仇。”
“我倒很想看看你如何杀他,不过现在你最大的仇人即将问鼎天下,若你有办法阻他前路,可愿一试?”
“但凭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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