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那日的晨光,裹挟着桂花甜腻的香气渗入雕花窗棂。纳兰馥汐指尖抚过铜镜边缘的缠枝纹,冰凉的触感让她微微颤抖。宫中来的嬷嬷将九凤衔珠钗深深插入发髻,珍珠流苏垂落,在她耳畔投下细碎的阴影。“姑娘且看,这东珠配着月白绢纱,当真是天仙似的。”嬷嬷的声音带着职业性的谄媚,却掩不住馥汐眼底的怔忡——镜中人的眉眼与五年前河畔许愿的少女早已判若两人。
与此同时,沈府的沉香袅袅升起。沈静欢端坐在鎏金屏风前,任由绣娘为她调整霞帔上的金线牡丹。母亲亲手为她戴上的羊脂玉镯碰撞出声,清脆如碎冰。“记得给太后请安时要垂眸浅笑。”沈父背着手在房内踱步,靴底踏在青砖上的声响透着焦虑,“这是沈家光耀门楣的机会,也是你一生的依靠。”
选秀那日的乾清宫丹陛上,晨露未晞。三百秀女按品阶列队,衣袂翻飞如千重锦浪。宣和帝斜倚在蟠龙宝座上,玄色锦袍绣着暗纹云雷,腰间玉带却松松垮垮地垂着。他把玩着一枚青玉扳指,目光扫过台下时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太后端坐在侧,凤冠上的点翠熠熠生辉,审视众人的眼神犹如冬日寒潭。
“纳兰氏、沈氏,进殿!”
馥汐踏过门槛时,金丝绣鞋险些勾住裙摆。她抬头刹那,正撞见宣和帝漫不经心的目光,那双凤目幽深如古井,却在触及她慌乱的神情时泛起涟漪。沈静欢则莲步轻移,每一步都精准踩在金砖的缝隙间,广袖拂过博山炉,带起一缕青烟,将她周身笼成朦胧的画中人。
“这纳兰家的丫头倒有几分灵气。”太后用护甲轻叩扶手,鎏金护甲与白玉碰撞出清脆声响,“只是过于跳脱。沈氏倒是端庄,颇有中宫气度。”宣和帝闻言只是淡淡应了声,将茶盏重重搁在案几上,溅出的茶水在明黄桌布上洇出深色痕迹。
入宫当夜,撷芳殿的铜漏声格外清晰。馥汐蜷缩在雕花木榻上,望着帐顶绣的并蒂莲出神。突然,窗外传来细微响动,她披衣起身,正见一只狸花猫衔着半片残荷窜过游廊。这熟悉的野趣让她想起府中那棵歪脖子树,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而清芷宫的沈静欢,却在烛光下反复临摹《女诫》。侍女捧着药碗进来时,药香里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味。“这是太后赐的安神汤,说是娘娘近日操劳,该补补身子。”沈静欢盯着药碗中沉浮的枸杞,突然想起选秀那日太后意味深长的目光,指尖不自觉收紧。
半月后的御花园,金菊开得正盛。馥汐蹲在太湖石旁逗弄锦鲤,忽见湖面倒影中出现玄色衣角。她慌忙起身行礼,发间步摇叮当作响。宣和帝伸手扶住她时,袖口龙纹擦过她手腕,惊得她浑身一颤。“倒比初见时更莽撞了。”他轻笑,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际,“明日陪朕去御书房抄经吧。”
消息不胫而走。当夜,馥汐的寝殿便遭人泼了狗血,腥气混着夜风钻进窗棂。她攥着被角瑟瑟发抖,脑海中却浮现出静欢教她辨认宫花时的模样——那时她们坐在秋千架下,静欢的月白色裙摆扫过满地落英,说这宫里的花虽美,却总少了几分野趣。
另一边,清芷宫的沈静欢正跪在太后跟前。“哀家听闻你与纳兰氏走得近?”太后慢条斯理地转动佛珠,檀木珠碰撞声中暗藏威压,“这后宫不是过家家,你该明白谁才是能护你周全的人。”沈静欢额头贴地,冷汗浸透了云肩,忽然想起入宫前母亲的话:“进了宫,姐妹也要论尊卑。”
秋分夜雨来得猝不及防。馥汐蜷缩在宣和帝怀中,听着雨打芭蕉的声响。龙涎香混着帝王体温将她包裹,却驱不散心底寒意。她想起选秀那日,静欢偷偷塞给她的香囊,此刻正压在箱底,绣着的并蒂莲怕是早已褪色。
而清芷宫的沈静欢,在雨幕中凝视着手中的密信。信笺上父亲的字迹力透纸背:“务夺后位,沈家兴衰在此一举。”她颤抖着将信投入烛火,看那火苗贪婪地吞噬墨迹,恍惚间又看见五年前的河灯,两盏花灯在水中摇曳,灯上的字被水波揉碎,终究成了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