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里的长明灯忽明忽暗,林烽盯着桑皮纸上腊月廿二日验明正身的字迹,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伤口。昨夜从假亲兵咽喉挖出的铜钉仍在隐隐作痛,钉头上丙寅二字的刻痕像毒蛇的牙印,深深烙进皮肉。
将军,书吏咽气了。
周毅的声音从石阶上方传来,带着地窖特有的回音。林烽抬头,看见亲兵队长的影子被灯火拉得细长,斜斜投在斑驳的砖墙上。老书吏的尸体歪倒在台阶转角处,嘴角渗出的黑血已经凝固——是藏在齿间的毒囊,兵部影卫标准的死法。
林烽将桑皮纸凑近灯焰。纸背的矾水字迹在高温下逐渐显现:军粮改道青石峡。他瞳孔骤然收缩——青石峡是绝地,两侧峭壁如刀削,若在彼处设伏...
去粮仓。
推开地窖铁门的瞬间,凛冽的晨风裹着焦糊味扑面而来。军籍库外的空地上,十几名亲兵正用沙土掩埋燃烧的竹简。昨夜那场大火不仅烧毁了西厢房,更将大半个粮仓化为灰烬。林烽的靴底碾过焦黑的麦粒,发出细碎的脆响。这些本该饱满的粮食,现在像被虫蛀空的躯壳,轻轻一碰就碎成粉末。
将军!
粮仓管事跪在废墟里,双手捧着本烧剩半边的账册。这是个四十出头的精瘦汉子,此刻却抖得像片秋风里的枯叶。林烽接过账册,发现被烧毁的恰好是最近三个月的记录,残存的纸页上,青石峡转运司的朱砂印鉴却清晰可见。
谁下的令?
管事喉结滚动,冷汗顺着太阳穴滑进衣领:是...是赵大人亲手批的条子...
林烽的指节泛白。赵德全——那个今早才被确认死在停尸棚的亲信副将,居然早在半月前就签署了粮道改令。他弯腰抓起把焦土,在掌心慢慢碾开。黑色的灰烬里混着些淡黄色结晶,凑近闻有股刺鼻的酸味。
硝石。
周毅的刀鞘突然抵住管事后颈:运粮队几日发一次?
三...三日...管事的脸几乎贴到地面,可昨夜大火后,赵大人...不,那冒牌货临时加派了二十车...
林烽猛地转身。晨雾弥漫的校场上,三十辆运粮车正缓缓驶出辕门。车辙印比往常深了许多,压得夯土路面微微下陷。最末尾那辆车的苫布被风吹起一角,露出底下黑沉沉的铁皮——这根本不是运粮车,而是兵部特制的囚笼!
截住他们!
亲兵吹响警哨时,林烽已经跃上最近的战马。晨雾中传来弓弦绷紧的嗡鸣,他俯身贴住马颈,听见箭矢擦着铁甲掠过的尖啸。第三辆粮车的车夫突然暴起,手中长鞭毒蛇般卷向马腿——这根本不是农夫该有的身手!
林烽的佩刀斩断鞭梢,顺势劈开车辕。苫布撕裂的刹那,二十张强弩齐刷刷对准了他。每张弩机后都藏着张年轻面孔,他们穿着运粮民的粗布衣,眼神却冷得像淬过冰。
青石峡等着将军呢。
领头的弩手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颗犬齿的牙床。林烽认得这种笑容——五年前在雁门关,那些假扮流民的胡人死士也是这样笑的。他刀锋横转,在对方扣动悬刀的瞬间割开其咽喉,温热的血溅在车板铁皮上,滋啦一声腾起白烟。
毒!
林烽暴退三步,战马却突然人立而起——不知何时,地上多了几滩透明黏液,马蹄踩上去立刻开始腐蚀铁掌。他挥刀斩断缰绳,在坐骑倒地前滚进粮车阴影处。右臂传来刺痛,低头看见三道细如发丝的血痕,伤口周围已经泛起诡异的青色。
将军接住!
周毅从马背上抛来牛皮水囊。林烽咬开塞子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是边军特制的解毒烧酒。他吐掉嘴里的血沫,看见亲兵队长正带人组成盾阵,将剩余粮车逼停在辕门内侧。
查车厢!
撬开第七辆车的铁皮夹层时,周毅的刀当啷掉在地上。林烽拨开围拢的亲兵,看见车厢底部整整齐齐码着十二具尸体——都是最近暴病身亡的低级将领。最上面那具穿着刘副将的铠甲,胸口三棱箭伤处被人用红线缝出了个七字。
丙寅七...
林烽的指甲陷进掌心。这些尸体像货物般被排列编号,等待送往某个特定的地点。他扯开刘副将的领口,在锁骨位置发现个新鲜的烙痕:两把交叉的剑,剑柄处刻着青石二字。
雾更浓了。
林烽抬头望向辕门外蜿蜒的官道,那里通往三十里外的青石峡。晨雾中隐约传来马蹄声,不是一两匹,而是成建制的骑兵。地面开始轻微震颤,挂在粮仓檐角的风铃叮当作响——是重甲铁骑才能造成的动静。
关辕门!
当千斤闸轰然落下时,林烽看见第一支羽箭穿透浓雾,深深钉进闸门橡木。箭尾的白翎上沾着血,组成个歪歪扭扭的九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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