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马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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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祠堂供桌上的金匾裂纹蔓延时,林烽嗅到了硫磺的味道。他拽着周毅扑向神龛后的暗道,身后传来木梁断裂的轰鸣——精忠报国四个鎏金大字裹着火浪砸在他们方才站立的位置,匾额碎片中露出半截引线,还在嗤嗤冒着青烟。

地窖...

周毅的嗓音被浓烟呛得嘶哑。林烽摸到暗道墙壁上湿滑的苔藓,指尖突然触到几粒坚硬的颗粒。借着爆炸的余光,他看清那是混在青苔里的黍米——和鸽舍密道里的一模一样。这些看似偶然散落的鸽粮,分明是有人刻意留下的路标。

暗道尽头传来水流声。

林烽的靴底刚踏入积水,水面就泛起诡异的油光。漂浮的油膜上映出头顶岩缝透下的天光,将整个地下河道照成幽绿色。他蹲下身,发现水底沉着数十个陶罐,每个罐口都用蜡密封,罐身上刻着丙寅字样——和地窖铁甲的编号相同。

将军看那边。

周毅的刀尖指向河道转弯处。岩壁上钉着七具马尸,每匹都被剥去皮毛,露出森森白骨。最骇人的是它们左耳位置——本该有梅花烙的地方,骨头呈现出不自然的紫黑色。林烽掰下一截肋骨,骨腔里立刻流出粘稠的黑色液体,散发着苦杏仁的气味。

七日醉的原料。

林烽的指甲在岩壁上刮出几道白痕。这些战马生前被长期喂食混毒的饲料,毒素沉积在骨骼中,死后又被人刻意安置在水源附近。整个地下河道就是座巨大的毒药库,而那些陶罐......

水面突然掀起波纹。

林烽猛地抬头,看见上游漂来三个木桶。桶盖缝隙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在水面拖出蛛网般的血丝。周毅用刀挑开最近的那个桶盖,里面堆满腐烂的马内脏,蛆虫在发绿的脂肪层里蠕动。每块肝脏上都插着细竹管,管中残余的粉末正是砒霜。

马医的记录是假的。

林烽的声音在地下河道里回荡。所谓战马水土不服的记载,根本是为掩盖投毒事实。他踢翻另一个木桶,腐烂的草料中混着晒干的断肠草,正是七日醉配方里最关键的成分。这些毒草被混在饲料中,让战马在看似自然的状态下慢慢衰竭。

岩壁突然传来震动。

两人贴墙隐蔽时,头顶落下簌簌的尘土。林烽发现岩缝里卡着半片青铜薄片,扯出来竟是马医专用的舌压板。压板背面刻着蝇头小字:戌时饮马,加蜜三勺。这根本不是医嘱,而是提醒投毒者用蜂蜜掩盖苦味的暗号!

有人来了。

周毅的刀映出转角处晃动的火光。林烽迅速潜进水中,透过油膜看到四个穿灰布衣的人正划着木筏。他们手持长竿,竿头铁钩不断打捞水底的陶罐。最瘦小的那个突然咳嗽起来,从怀中掏出药瓶吞服——瓶身造型林烽再熟悉不过,正是军医配发的安神丸。

木筏经过岩壁时,林烽看清了他们腰间挂的铜牌:马监司。这个隶属兵部的闲散机构,竟负责着最致命的毒药投放。当木筏转向支流时,他注意到领头者后颈的文身——盘成环的蛇,和丫鬟蜡丸里的绢布印记分毫不差。

跟上。

两人借着水声掩护尾随木筏。支流越来越窄,最终通向一个半浸在水中的石室。七盏青铜灯悬在石室顶部,照出中央那口巨大的铁锅。锅中药汁沸腾,四个马监司的人正将陶罐里的黑色粉末倒入锅中。林烽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们不是在销毁证据,而是在熬制新一批七日醉!

替换解毒药的人也是他们。

周毅指向石室角落。那里堆着几十个药箱,箱上封条盖着军医所的朱印。林烽撬开最近的一个箱子,里面本该存放解毒丸的瓷瓶全被换成了砒霜。更可怕的是瓶底的批号——这些毒药早在半年前就已调包。

铁锅突然爆出刺眼的火光。

林烽翻滚着躲开飞溅的药汁,看到锅底沉着块刻字的铜板。趁乱捞起的瞬间,他的指尖传来灼痛——铜板上用阴文刻着《毒经》片段,正是药童必须背诵的内容。而铜板边缘的凹痕,与马医舌压板完全吻合。

整个军营都是毒窖......

林烽的喃喃自语被破空声打断。三支弩箭钉在他藏身的石柱上,箭尾绑着的布条还在冒烟。周毅挥刀斩落布条的刹那,布条里爆出黄色烟雾,瞬间充满整个石室。林烽屏息冲向水道,却发现入口已被铁栅封死。

将军可知七日醉的真意?

马监司首领的声音隔着烟雾传来。林烽看到四个灰衣人站在铁锅旁,每人手里都捧着个陶罐。首领掀开罐盖,里面竟是浸泡在药液中的——人舌!每片舌根都刺着银针,针尾缀着细如发丝的金线。

第一日损目,第三日蚀喉,第七日断肠。首领的靴底碾碎地上散落的药丸,但将军的马,撑到了第九日。

林烽突然想起地窖里那具编号丙寅九的空铁甲。战马能撑到第九日,是因为有人暗中减了毒量。他的目光扫过石室,在铁锅后方发现了个暗格,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七个陶罐——正是被影卫暗杀的将领数量。

暗格最上方那罐的封泥上,印着半枚指纹。

林烽的血液瞬间凝固。那指纹的纹路他再熟悉不过——老管家每日用印泥封存蜡丸时,总会留下这样的痕迹。老人竟在暗中调整毒量,用这种近乎自杀的方式延缓战马死亡,只为给主人留下警示!

破!

周毅的暴喝声中,石室顶部突然坍塌。大块钟乳石砸进铁锅,沸腾的毒汁四溅。林烽趁机冲向暗格,却在触到陶罐的瞬间被铁钩勾住肩膀。马监司首领的狞笑近在咫尺,他手中的铁钩竟是用马骨磨制,钩尖还残留着紫黑色的毒渍。

腊月祭祖需要新鲜祭品。

首领的钩尖划过林烽胸甲。就在毒钩即将刺入咽喉时,石室角落的药箱突然爆炸。飞溅的砒霜粉尘中,一道瘦小身影闪电般窜出——是那个会武功的丫鬟!她的软剑缠住首领手腕,剑锋挑起的瞬间,林烽看清她左耳后的梅花烙正在渗血。

沉渊计划......丫鬟的剑势突然滞涩,不止您一个......

她的瞳孔骤然放大,软剑当啷落地。林烽接住她瘫软的身体,发现后心插着根马骨磨制的细针。垂死的丫鬟用尽最后力气,在他掌心划了三个字:马鞍革。

石室开始全面崩塌。

林烽和周毅在千钧一发之际冲进暗格后的水道。汹涌的水流中,他死死攥着那块刻有毒经的铜板。当两人被冲出地面时,眼前是军营外围的乱葬岗。月光下,数百具马尸堆积如山,每具骨架的左耳位置都闪着紫黑色的幽光。

最骇人的是新坟前的墓碑——竟是用马鞍革包裹的。林烽割开皮革,里面掉出本湿透的册子。借着月光,他看清扉页上老管家的笔迹:马饮其毒,人承其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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