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里的八盏长明灯在水面上轻轻摇晃,火光将丙寅九三个朱砂字映得如同渗血。林烽的指尖刚触到那具空铁甲,水面突然剧烈震荡——是重甲骑兵开始撞击地窖入口的铁门。
将军看这里。
周毅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嘶哑。他拨开铁甲领口的锈迹,露出内侧刻着的蝇头小字:亥时三刻,鸽笼。林烽的瞳孔骤然收缩——这是老管家的笔迹。那个在将军府侍奉了三代主帅的老人,死前竟在铁甲上留下了讯息。
地窖深处传来石板移动的闷响。
林烽循声望去,看见水面下的青砖墙正在缓缓移位,露出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窄道。潮湿的霉味混着信鸽羽毛特有的腥气扑面而来,这是直通将军府鸽舍的密道。他弯腰钻入窄道的瞬间,背后传来铁门轰然倒塌的巨响,碎铁片溅在水面上,打翻了最近的那盏长明灯。
黑暗中的窄道像巨兽的食道般蠕动着。
林烽的铠甲不断刮擦着两侧湿滑的砖墙,掌心摸到的苔藓里掺着细小的颗粒——是鸽粮中的黍米。密道逐渐向上倾斜,前方隐约传来翅膀扑棱的声音。当他的额头撞到一块活动的木板时,月光从缝隙里漏了进来,照亮了木板背面用血画的梅花烙——和战马左耳的烙印一模一样。
鸽舍里安静得可怕。
推开木板的瞬间,林烽的靴底踩碎了什么东西。低头看见满地干涸的蜡丸,每个都被利刃剖成两半。月光从竹篾墙的缝隙透进来,照在角落那个青铜鸽笼上——笼门大开,里面堆着十几只信鸽的骨架,每具骨架的喙部都被人用银丝缠成了结。
老管家每晚都来。
周毅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林烽转身,看见亲兵队长手里捧着本烧焦的账册,残页上密密麻麻记录着信鸽放飞的时间:子时、卯时、申时......全都避开巡更的间隙。账册最后一页被撕去大半,仅剩的边角上画着个奇怪的符号,像是把匕首刺穿云纹。
林烽的指尖刚碰到那个符号,屋顶突然传来瓦片碎裂的声响。
两人同时贴墙隐蔽,只见一道黑影从房梁跃下,轻盈得像片落叶。月光照亮了来人的绣花鞋——是夫人身边那个总低着头的丫鬟!此刻她手中寒光闪烁,分明是把薄如蝉翼的软剑。
将军果然没死。
丫鬟的声音甜得发腻,剑尖却稳如磐石地指向林烽咽喉。她的左手从袖中抖出个蜡丸,用剑锋轻轻挑开,里面是张写满小字的绢布:丙寅九,腊月廿二,沉渊。绢布右下角盖着兵部影卫的暗印——一条盘成环的蛇。
鸽笼突然发出机关转动的咔嗒声。
林烽侧身闪避的瞬间,三枚钢针从笼中激射而出,钉入他刚才站立的位置。丫鬟的软剑趁机缠上他的手腕,剑身传来的力道刁钻阴狠——这是影卫考核时才会用的绞骨式。周毅的刀从斜刺里劈来,却被丫鬟绣鞋尖弹出的刀片格开,火星溅在散落的鸽粮上,瞬间燃起幽蓝色的火苗。
七日醉!
林烽暴退三步,扯下披风扑灭火苗。这种混在马饲料里的慢性毒,燃烧时会产生致幻的烟雾。丫鬟趁机跃上房梁,软剑在椽木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将军可知,老管家最后喂的鸽子飞去了哪?
瓦片如雨落下。
林烽护住头脸冲出鸽舍,院里的景象让他呼吸一滞——三十多名仆役手持利刃站在月光下,他们的站姿形成完美的包围圈。这些平日低眉顺眼的杂役,此刻眼中全是冰冷的杀意。人群最后方,夫人最珍爱的那株西府海棠树下,新鲜的泥土翻出地面,露出半截青灰色的手臂——是老管家被草草掩埋的尸体。
搜他的身。
夫人从回廊阴影里款款走出,月白裙裾上沾着泥点。她指尖捏着枚蜡丸,正是老管家生前惯用的那种。林烽突然想起铁甲上的刻字,亥时三刻正是老管家每日投放蜡丸的时间,而鸽笼...
他猛地看向那个青铜鸽笼。
月光下,鸽笼底部的竹篾有处不自然的弯曲。林烽撞开两名扑来的仆役,指尖探入笼底缝隙,勾出个油纸包。展开的瞬间,他的血液几乎凝固——是十七份将领的验尸记录,每份都注明心脉具碎,且尸体左肩都有个梅花烙。
原来如此。
林烽的声音惊飞了檐下宿鸟。这些将领根本不是暴毙,而是被影卫用内劲震碎心脉。老管家暗中记录验尸结果,却不知自己每晚投放的蜡丸里,有一半被夫人截获。现在这些证据和老人一起埋在了海棠树下,而树上那些娇艳的花朵......
他抬头看向满树海棠,每朵花蕊里都藏着颗细如针尖的露珠——是淬过毒的暗器。
将军小心!
周毅的怒吼声中,夫人突然甩袖。数十道银光从她袖中激射而出,海棠花应声而落,花瓣在空中爆开成粉红色的毒雾。林烽翻滚着躲到石鼓后,听见毒针钉入木柱的笃笃声。老管家的尸体被毒雾笼罩,瞬间泛起不自然的青紫色。
丙寅九就该待在铁甲里。
夫人的软剑从雾中刺来,剑尖挑向林烽怀中油纸包。千钧一发之际,鸽笼突然炸裂,数百根竹篾如暴雨般射向四周。林烽趁机擒住夫人手腕,触到的皮肤却冰凉滑腻——她袖中藏着条活蛇!
油纸包在撕扯中飘落,被蛇信卷住的刹那,周毅的刀斩断了蛇头。毒血溅在夫人月白的裙裾上,迅速腐蚀出焦黑的洞。她终于露出惊恐的神色,这个永远优雅的女人第一次发出嘶吼:你们根本不懂腊月祭祖的意义!
林烽捡起油纸包,发现最下面那张验尸记录被蛇血浸透,显出隐藏的字迹:影卫训练营在地窖水下。他猛地看向夫人,对方眼中闪过绝望的狠厉——
拦住他们!
夫人的尖叫惊醒了整个将军府。当林烽和周毅退入祠堂时,远处传来地窖方向剧烈的爆炸声。祠堂供桌上的祖宗牌位齐齐震动,最上方那块精忠报国的金匾右下角,那道细微的裂纹突然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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