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断粮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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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冷的河水灌入鼻腔时,林烽恍惚间又回到了现代特种部队的水下渗透训练。但此刻没有氧气瓶,没有潜水镜,只有怀中两块滚烫的虎符和肩上奄奄一息的赵德全。

暗流裹挟着他们不断下沉。

河底的发光铭文越来越亮,那些扭曲的文字竟像活物般游动起来,在林烽眼前拼凑成新的句子:**持符者,当受万箭穿心之刑**。他猛地闭眼再睁开——铭文恢复了静止,但字迹边缘渗出的暗红色液体正将整段河床染成血色。

咕噜——

赵德全的嘴角冒出一串气泡。林烽用腿夹住副将的腰,单手划水向上冲去。怀中的虎符突然变得千斤重,仿佛有无数双手在河底拽着他。就在肺叶即将炸裂的刹那,他的头顶终于撞破水面。

月光被嶙峋的岩壁切割成碎片。

这是一处地下溶洞,暗河在此汇成深潭。林烽拖着赵德全爬上岸,发现潭边散落着几十个牛皮水囊,每个都绣着玄甲卫的飞鹰纹。他捏了捏最近的水囊,里面沙沙作响——倒出来的不是清水,而是混着白色粉末的黍米。

七日醉...赵德全突然抽搐着抓住他的手腕,战马...就是吃这个

林烽掰开副将的牙关,将最后半粒解毒丸塞进去。药丸是棺材夹层里找到的,黑褐色表面刻着细小的丙寅二字,像是某种批次标记。赵德全的瞳孔已经扩散,却仍挣扎着指向溶洞深处:粮道...三岔口...账簿...

喘息声突然中断。

林烽猛地按住赵德全的颈动脉——还在跳动,但脉搏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他撕开副将的衣甲,腰间的钩伤已经溃烂成碗口大的紫斑,毒素顺着血管蔓延到心口。更可怕的是伤口里嵌着的东西:半片青铜薄片,边缘刻着与虎符相同的云雷纹。

溶洞深处传来脚步声。

林烽迅速拖起赵德全躲到钟乳石后。来人是两个军需官打扮的男子,提着灯笼在潭边翻找。较高的那个从怀中掏出账本,就着灯光念道:癸字号水囊少两个,戌字号多三个...

管他呢。矮个子踢翻一个水囊,反正明天全营都要换防,这些够他们睡到...

灯笼突然照到潭边的水渍。两人同时噤声,较高的军需官缓缓抽出短刀。林烽屏住呼吸,看着刀尖挑开自己刚才丢下的湿衣——刀刃突然转向同伴咽喉!

你!

矮个子捂着喷血的脖子倒下时,灯笼滚落在地。火光映出杀人者冷静到可怕的面容:三十岁上下,眉间有道寸许长的旧疤,右手小指缺了半截。他熟练地翻检尸体,从矮个子贴身处摸出块铜牌,牌面赫然刻着粮台巡检四字。

第七个。男子将铜牌串进腰间的皮绳,绳上已经挂了六块相似的牌子。他拾起账本正要离开,突然俯身嗅了嗅地面:血腥味...还有青丝绕?

林烽的肌肉瞬间绷紧。

男子循着血迹走向钟乳石,残缺的小指无意识地抽搐着。就在他弯腰查看的瞬间,赵德全突然暴起!副将染血的手如铁钳般扣住对方喉咙,另一只手直插其双眼——这是边军死士的搏命招式盲龙探海。

将...军...赵德全的嘶吼混着血沫,跑...

林烽没有动。他看见男子袖中滑出柄薄如蝉翼的短刀,刀尖精准地抵住赵德全心口溃烂处。只需轻轻一送,毒素就会直攻心脏。

我要账簿。林烽从阴影中走出,横刀稳稳指向男子眉心,还有解毒方。

男子笑了。

他松开赵德全,从怀中掏出本湿漉漉的册子。账本封皮用油布包裹,内页却故意被水浸透,墨迹晕染成模糊的云团。但林烽还是认出了关键处——某页边缘残留的铅粉痕迹,正是现代化学课上学过的醋酸铅遇水变色反应。

粮仓实际存量比账面少六成。男子用刀尖挑开账本某页,但有趣的是...

被挑开的夹层里粘着张小笺。笺上密密麻麻记录着各营将领的饮食习惯:王参将每餐必饮三杯酒,李校尉爱吃炙羊肉...每个名字后面都标注着癸亥日发作、甲子日暴毙等字样。

青丝绕遇酒化热毒,见荤腥则催心脉。男子吹了吹刀尖,您那位躺在棺材里的替身...今早是不是喝了践行酒?

林烽的横刀又进半寸。

刀尖刺破男子眉心时,溶洞顶部突然传来号角声。男子趁机后仰,袖中射出三枚铁蒺藜。林烽挥刀格挡,金铁交鸣声中,对方已消失在错综的钟乳石林间。

只留下那串铜牌在潭边摇晃。

林烽捡起铜牌细看,发现每块背面都刻着日期和地名。最近那块写着壬午年冬·黑石峡,正是三个月前运粮队遭遇山洪的地点。他将铜牌揣入怀中,背起赵德全向溶洞深处走去。

黑暗越来越浓。

岩壁逐渐变成人工开凿的甬道,地上开始出现车辙印。拐过三个弯后,前方出现微光——那是座建在地下的粮仓,二十口包铁大箱整齐码放在石台上。但箱子里装的不是粮食,而是...

沙土?

林烽踢开最近那口箱子。表层铺着薄薄的黍米,下面全是混着朱砂的细沙。他连续掀开五口箱子,终于在第六口发现异常:箱底藏着个铁匣,匣中整整齐齐码着十二个青瓷瓶。

每个瓷瓶上都贴着标签:七日醉·马用、青丝绕·酒溶、断肠散·急...

赵德全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林烽连忙扶住他,发现副将的瞳孔已经缩成针尖大小。他抓起标着青丝绕·解的瓷瓶,却发现瓶底刻着相同的丙寅标记——和棺材里的解毒丸同批!

将...军...赵德全染血的手指抓住他的衣襟,看...箱底...

林烽翻转铁匣。匣底用针尖刻着幅简易地图:三条岔道分别标注粮、械、药,其中粮道尽头画着个古怪的符号——半截虎符的轮廓。

溶洞突然震动起来。

碎石从顶部簌簌落下,远处传来沉闷的爆炸声。林烽背起赵德全冲向标着药的岔道,却在拐角处急停——岩壁上钉着具尸体,正是刚才那个断指男子。他的胸口插着柄制式横刀,刀柄缠着玄甲卫特有的红绸。

更诡异的是尸体手中的东西:半片染血的账簿残页,上面记录着各营实际存粮。林烽凑近查看,发现墨迹里掺了铁粉——用磁石能吸附起来。而残页边缘的齿痕,正好与他怀中的铜牌纹路吻合...

轰!

更大的爆炸震塌了来路。林烽护住赵德全扑进药道,身后传来箱体碎裂的巨响。翻滚间他撞上某块凸起的石板,怀中两块虎符突然发烫,烫得皮甲冒出青烟。

石板在高温下缓缓移开,露出后面漆黑的密室。

密室里只有一口井。

井沿的青石被磨得发亮,辘轳上缠着浸透血渍的麻绳。林烽探头下望,井水映出的不是他的倒影,而是浮动着的账簿残页——那些数字正在水中重新排列,组成全新的账目:

**实存:黍米三千石**

**账面:黍米八千石**

**差额:五千石折银两万...**

水影突然扭曲。

井底传来机括转动的咔嗒声,紧接着浮上来个铁笼。笼中整整齐齐码着十二具白骨,每具骸骨的左手都死死攥着半块虎符。林烽伸手触碰铁栏的瞬间,井壁突然射出三支弩箭!

箭尖擦着他耳畔钉入石壁,箭尾绑着的布条迎风展开——

**尔俸尔禄,民脂民膏**

赵德全在这时断了气。

副将的手缓缓垂下,指尖还勾着那块黑石峡铜牌。林烽沉默地合上他的双眼,从尸体腰间取下牛皮水囊。倒出来的不是清水,而是粘稠的黑色液体——火油。

爆炸声越来越近。

林烽将火油泼在密室四壁,最后看一眼浮在井中的账簿。水影此刻显示的是全新内容:各营将领的名字后面,都标注着已处置或待收网。他的视线停在某个熟悉的名字上——

**赵德全·丙寅年腊月·青丝绕**

日期是三天后。

原来如此。林烽擦燃火折子,连毒发时间都要算准...

火焰腾起的瞬间,他看见井水映出的最后画面:某个将军模样的人正在中军帐内批阅文书,身后精忠报国的金匾右下角,有道新鲜的裂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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